沒有答案的航程(第4/6頁)

“不是幻覺?”

“不是幻覺。”生物十分肯定。

“它跟我們一樣嗎?”

“我沒有看清它的臉面,只看到了它的眼睛。但感覺上是跟我們一樣的生物。”

同類面部肌群便有些抽緊,像一只遊歷太久而崢嶸的隕石。它說:“你有沒有看走眼?這艘飛船上不可能有第三者藏身之地。”

生物說:“也許上次搜查時我們忽略了什麽。它可能在跟我們捉迷藏。而且我的房間好像被人動過了。此刻它在暗處我們在明處。”

同類低聲道:“就像個幽靈?”

生物惴惴地推測:“它可能以能量態存在。我感覺得到。它現在可能正伏在飛船壁上。它一直在外面跟著飛船。它跟我們不一樣,它能在太空中呼吸和行走。”

同類說:“你這麽認為?”

生物臉色泛青,說:“它此刻也許就在外面。它要吸我們血。你有沒有聽說過黑暗太空中的冤魂?”

同類說:“那是杜撰的故事。”

生物說:“可是這種情況下你不能不去想!一切都那麽不可思議。”

同類說:“什麽叫不可思議?第三者它究竟要幹什麽?”

生物說:“我能感覺到,這整個是一個陰謀。我們得找到它,趕快抓住它!”

同類咬住嘴唇,欲朝前邁出一步,卻好像是缺乏力量這麽去做。“你的分析不能說沒有道理,你看見的或許並非幻覺。”它慢吞吞地說,“但另一種可能性也許更符合邏輯。如果真有第三者,根據第三張座椅的樣式和你剛才的描述,它最多是跟我們一樣的乘員,那麽它又會有什麽特別呢?它一樣沒有了記憶,一樣對環境不適應,它要看見我們,也一樣的恐懼,以為我們是陰謀者呢。”

生物搖搖頭,說:“你是說,是它在躲著我們?防範我們?猜測我們?”

同類笑了一笑:“一個動物,在這種環境中,還能做些別的什麽嗎?我覺得沒必要去找第三者。找到了又能怎樣呢?我們需要從三人中選一個指令長嗎?那更可怕。我看還是隨它去吧。”

生物說:“是啊,不需要選誰當頭。但我們可以減少每個人的值班時間,用余下的時間來恢復記憶。”

同類說:“可是食物就得按三個人來分配了……”同類忽然緘口,又勉強一笑。

生物終於反應到同類道出了一個重大問題,場面有些尷尬。生物一直忘記了第三者也要進行新陳代謝才能存活,可見記憶的喪失是多麽危險。

“如果它與我們一樣是船員,它是應該有一份的……飛船本是為三個人設計的。剛開始我們不是努力找過它麽?”生物這樣說,試圖拼命否定什麽又重構什麽。它是那麽的膽戰心驚,以至於不敢去看同類的眼睛。

“那是原先呀。有好多事情我也是這兩天才想到的。你就當第三者不存在吧。”同類見話說到這個地步,便小心翼翼地作出總結。

生物承認它說得有些在理,又感到其中邏輯的混亂,而唯一的斷線頭又在隨時間的退潮一寸寸從它手中滑脫。它在線索離手的一刹那,又回憶起了某些東西,但它沒有把記起的向同類言說。

它們僅僅達成協議,認定第三者並不存在,因為它們需要它不存在。最多,它只存在於語言中吧。

跟著它們建立了一項制度。在取食時,必須兩人同時在場,並進行登記。盡管達成協議否認了第三者的存在,卻仍然在值班制度中加入了一條對食物艙進行嚴格保衛的規定。

一個明顯的事實:由於要保證它們兩個活下去,食物在一天一天減少。這是剛開始並沒引起注意的特別事項。對於“吃”的忽視是一個重大問題。同類是什麽時候留意於這個情況的呢?生物懷疑對方的記憶恢復得比自己更快,便對同類產生了戒備之心。

這種戒備甚至於蓋過了對第三者的戒備。

生物企圖否認此種情感。它盼望到食物剛好用完的那一天,飛船在一個地方停下,有人告訴它們這一切不過是一個精確設計的玩笑,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實驗。這本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包括失憶。

可是,萬一要不是這樣,會怎麽樣呢?同類是不是也在想這個問題,卻是生物所不能知道的,但它這幾天越來越寡言,是生物擔心的。

生物希望叫上同類商量一下。但每次它都無法開口。它不再認為商量能解決問題。而實際上,現在,它們已開始對見面時要說些什麽詞斟句酌起來。先前那種古怪的閑談成了真正可笑的往事。一個想法不斷浮現:會怎麽樣?它們都會滅亡,還是……

其中一人會滅亡?

生物的心讓這個念頭激勵著,冷冰冰地越跳越兇。接下來的大段時間裏它努力使自己接受一個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