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答案的航程(第2/6頁)
它的結構很簡單,像一枚啞鈴(為什麽這樣的結構就是飛船呢?)。它們甚至確定它由一個主控制室(生物昏迷的房間)、三個休息室、一個動力室和一個生活室構成。
其中,主控制室對於它們來說沒有用處,因為忘記了操縱方法。但令它們喜出望外的事情還是有的:在生活室的冷藏櫃中發現了積存的大量食物。用它們知道的那種語言,通俗來講,是“吃的”!
“吃的”使它們回憶起來,肚腹中越來越強的不適感,原來叫做“饑餓”。饑餓的消除,是它們在飛船上解決的第一個實際問題。但它很快被似乎更為重大的原則問題踹到一邊兒去了。
沒有找到有關這次航行的資料,沒有找到足以證明生物和同類身份的資料,沒有發現它們的任何個人物品。這樣就不能回答那些最核心的問題:
它們是誰?它們從哪裏來?它們要到哪裏去?
飛船上沒有白晝和黑夜,時間便像盲流。生物和同類都心情局促,只好繼續喋喋不休討論出了什麽事:
一、事故。第三者死了。它們則失去了關鍵性的記憶(一些細微末節的倒還記得,比如“啞鈴”、“門”、“窗”、“語言”、“吃的”等概念);
二、第三者被劫走了,連同所有的資料(飛船遭到過搶劫);
三、第三者是一個重要的人物,指令長之類;
四、第三者正在劫持這艘飛船;
五、沒有第三者。第三張座椅是虛設的,比如為候補船員用;
六、……
這樣討論下去照例沒有結果。更悚懼的是,這似乎證明它們大概來自於一個喜歡討論的種族(又一個可供回憶的線索)。
目前有這麽一個問題:無論第三者存不存在,飛船總算還在自己手中;盡管不知道來歷和去向,它們得控制它。這才有光明的前途。
這樣一想,一切似又簡單了。它們嘗試起來,但立即發現不可能。沒有一只按鈕,沒有一台計算機,沒有一個顯示器,沒有一處文字和圖案。
在缺乏提示的背景下,生物和同類連一點兒操縱飛船的技能也記不起來。
它們覺得這飛船也忒怪了。整體光溜溜的,很現成的感覺。它包容了它們,但它們無法與之互動。飛船的設計師是誰呢?
同類說,它像一個蟲子的空殼。這蟲子原來生存於無名外星。它此刻雖然沒有展示什麽神通,卻也漠視乘客的存在。
不過,正常的結論似也應有三種:
一、只有第三者知道操縱法;
二、它們加上第三者共同用復合意念能操縱;
三、這艘飛船是自動控制的。
最後,它們決定相信第三種結論。有了這樣的共識,它們松了一口氣。無聊的話題便又一次強迫症似的開了頭。
同類認為它們正在執行一項嚴肅的任務,說道:“你難道認為我們原來是那種碌碌無為者嗎?我覺得不可能。看看這艘飛船,看看這次航行。我想我們當初一定經過了嚴格的訓練和挑選。我們肩負偉大的使命。”
“那也不見得。”生物反駁,“沒準兒,我們是兩個逃犯,兩只實驗動物。”
其實它心裏也像同類那麽想來著。它對這位同類感到有興趣,它的生活與它的生活必定有過深入的交叉。什麽逃犯,也許二位是至愛親朋呢。但是一夜間便對面不識了。
生物搖搖頭,像是不願承認這是它們所來自的那個世界的普遍情形。
“那還真沒準兒。”同類卻皮笑肉不笑地接過生物的話茬,打斷了生物的沉思。生物有點兒不高興。
同類又說:“但是,也有可能,逃犯只有一個,另一個是上船來捉逃犯的警察。實驗動物也只有一個,另一個是科學家。這種配合也屬於好搭档之列。”
生物一懍,卻只好幹笑著拍拍同類的肩膀,說道:“你講得太有意思了。幸好我們什麽都記不起了。不然中間有一個可就麻煩了,老弟。”
同類推開它的手,說:“喂,正經一點。好好想想。我現在根本不了解你,雖然我不明不白要信任你。換幾個問題問問,看你想不想得起來。第一個問題:你今年多大了?”
生物艱難地想了想,如實回答:“不知道。”
“你最喜歡什麽顏色?”
“不知道。”
“有什麽愛好?”
“不知道。”
“崇拜過誰?”
“想不起來了。”
“一生中最難忘的事情是什麽?”
“好像沒有。”
“你屬於什麽星座?”
“什麽意思?”
“我偶然想起了這個。喏,星座。”
“星座?”
同類攤攤手。船艙外的星光便沿著它的指縫,密密麻麻溢過來,無數銀針一樣刺進生物的腦海。久了,它們都感到沒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