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答案的航程(第3/6頁)

但後來一想到這段情節,生物仍否認它們曾拒絕作交流和理解。當時,它只是耐不住冷場,說:“你說,會不會有誰在尋找我們?”

同類一驚,道:“倒是有這種可能。如果我們接受派遣從某個基地出發,必定有誰在跟蹤監視。”

在無聊的話題行將結束的時候,它們為最後偶然冒出的這個想法而激動不已。那派遣它們的人,會不會就是第三者?

它們提議實行輪流值班制度。記憶的喪失使它們不敢輕意對任何東西下注。況且,它們對正在發生什麽和將要發生什麽毫無把握。

所謂輪流值班,便是一位休息時,另一位待在主控制室,雖然也不能控制什麽,但可以對突發事件進行監測,及時發出警報。

值班者更重要的職責,便是等待第三者的出現;以及,萬一遇上了前來尋找它們的飛行器或者路過的飛行器,向其求救。雖然不知道用什麽辦法才能使對方獲知它們的處境,但它們覺得,到時候就會有辦法的。它們的智慧目前達到的地步便是這樣。

三、方舟

等呀等。可是黑暗的空間好生靜謐,不見第二艘飛船,也不見第三者。生物和同類失望至極,憤恨不已,便又去看窗外的星空。

星空亮晶晶的。宇宙大洪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泄入荒涼的船艙和寂寞的心胸。於是它們又開始無話找話。多虧了語言——它本身大概也是一種生命形態,它們這樣感激地想。

“狗娘養的,誰也不管我們了。”同類說。

生物說:“喂,看起來我們的世界已經毀滅了,我們倆是唯一的幸存者。”

同類說:“這大概是事故的起因。”又說:“但你說的跟聖經中的不一樣。聽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乘的是諾亞方舟?那麽鴿子呢?”

聖經是什麽武器?諾亞方舟又是何種疫病?為什麽要提到鴿子!生物聽了同類的話,痛苦地思索。它朦朦朧朧記起了一些往事,卻不得要領。它自己也試探著說:“那也應該有性別之分。這種場合,通常是安排一男一女。”

同類謹慎地問:“什麽場合?”

生物便又亂掉方寸。性別是怎麽回事?一男一女又該幹什麽呢?一團模糊遙遠的雲,帶著長刺的毛邊兒,在它的神志中縱橫切割。心亂與靜謐不成對應。語言殺人!生物慌張地去看同類,發現它也在尷尬地打量自己。

“這些事情是說不清楚的,除非你真的記得。”生物黯然道。

“一定有什麽地方搞錯了,但不是我們的過錯。”同類說。

漸漸地它們的談話中常有一個星球的名字出現。但由於沒有年代坐標對其進行定義,它們斷定這東西大概不具備什麽價值,便把它拋在了腦後。

另外它們逐漸回憶起自己跟“人”這個詞匯有關。這是一個沉重得有點可怕的概念,它們有這種感覺。

可是就算是“人”,也並不能說明它們是誰,因此也沒有多大用處。於是它們令人遺憾地放棄了在這方面取得的進展。但是……第三者會不會是個女人?這種新的想法使生物的精神一振,忘乎所以地興奮和慌亂起來。

四、威脅

飛船上沒有白晝和黑夜,誰也不知宇宙中的時間究竟過了多久。輪到生物值班時,群星依然緘默,像做遊戲的小孩繃住臉,看誰先笑誰就輸。

生物暈暈乎乎墜入臆想。窗外的星星不知歲月地旋轉著。那裏的所有生物,也都如它們這樣昏昏噩噩地活著、不知生來死往、不知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不知目的地嗎?

一瞬間它隱約閃念到,這正是它在昏迷之前向往過的生活。這正是一段如癡如醉之旅。但生物馬上又確信整個航程是有目的的,只是它暫時忘記罷了。

生物蔫頭蔫腦看向那第三張座椅,心裏泡沫一般泛起沒有指向的念頭:第三者真的死了嗎?還是仍在這艘飛船上?還是在什麽地方跟著?如果它出現,它能告訴我一些什麽?還有,女人的事……

它忽然背脊發涼。

生物轉頭看去。一雙眼睛在門上的小圓洞裏盯住自己。

生物凝視這眼睛,一時不知該做什麽好。這布滿血絲的眼睛,充盈懷疑和陰毒。它和生物的目光接觸的片刻,也凝固了。

生物躍起的一刹那,那眼睛從門洞上移開了。生物沖出門。通道空空的,並無生跡。它躡手躡腳回到自己的休息室,發現裏面淩亂不堪,似是被搜查過。

它一聲不吭走出去,腿部肌肉痙攣起來。

生物費了好大勁才重新挪動腳,匆匆去到同類的休息室。它不在。生物正要退出,卻撞上它進來。同類看見生物在這裏,滿臉狐疑。

生物告訴同類:第三者確在船上。

“你看見了嗎?”同類問。

“我看見了。”生物牙齒打顫,為同類這種冷漠口氣而感到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