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有了太子的支持, 韓霽便開始著手調查有關褚家的案件。

未免打草驚蛇,韓霽決定就從這些他們可以隨意調閱的市井案件卷宗開始。

這些案子都是民事糾紛,即便韓霽開始調查也沒人多在意, 最多在私下裏笑笑他沒別的事幹,竟連民事糾紛也開始管。

韓霽親力親為,按照這幾起案件中留的地址,找到了牛角街張余家所在。

牛角街說是街, 實際上是邊城鄉下地方。

韓霽見到了一瘸一拐, 形容枯槁, 瘦骨嶙峋的張余,他穿著個破洞鞋,背著個舊簍子, 簍子裏有點自己挖的草藥和野菜。

從案卷上來看, 張余今年不過二十有七, 但他一雙眼睛失去了光彩, 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倦怠, 仿佛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張余得知韓霽身份, 請他進院子。

一進院就聽見破舊的房屋裏傳來老者的咳嗽聲, 張余進房屋裏打了個招呼,才搬著兩張小板凳出來, 一張寬的大的, 用衣袖擦了又擦才請韓霽坐下,他自己則坐在個拐了腳的小凳子上, 將斷了的凳子腳架在房屋門前第一個矮台階上。

將簍子裏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在地上, 他坐在那裏一邊挑揀一邊說:

“大人找小人什麽事,小人這兩年沒犯什麽事吧。”張余沒精打采,低著頭說。

韓霽:“房裏咳嗽的誰?”

張余:“我娘。”

韓霽:“你妻子呢?”

張余擡頭看了他一眼:“死了。”

韓霽:“怎麽死的?”

張余沉默片刻後回答:“上吊死的。”

韓霽:“因何上吊?”

張余慟容:“被糟蹋了, 哪有臉活,早死早超生。”

韓霽繼續追問:“被誰糟蹋了?”

張余不再開口,低著頭只顧著摘菜。

韓霽說:“褚三寶。是嗎?”

張余依舊沒說話,不過手裏摘菜的動作卻慢了下來。

韓霽不管他開不開口,兀自問他:

“想他死嗎?”

張余突然攥緊手心,把摘好捏在手裏的野菜幾乎都要攥出汁水來。

“想讓那些當年收了他的錢誣告你的鄰居都得到報應嗎?”

韓霽的問題直戳張余的心,將他已經認命,深埋心底的那滔天的冤屈和不甘重新勾起,但被打壓得不成人形的他卻沒了當初的自信,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撐一回。

“我叫韓霽,新科狀元出身,我現在為開封府少尹,開封府尹是當朝太子趙晟,我們保你狀告褚三寶,你告也不告?”

韓霽沉聲問張余。

張余得知他的身份,又聽他說開封府尹是當朝太子,眼中頓時有了亮光,顫抖著雙唇道:

“大人和……太子,真的保我?”

韓霽承諾:“竭盡全力保你。”

張余當即摔下手中野菜,猛地站起身來,大喝一聲:“我告!”

明明是褚三寶仗勢欺人,淩|辱了他的妻子楊氏,他狀告無門,還叫那禽獸反咬一口,他發動那些往昔與他有怨的四鄰狀告他,五樁官司,五個被告,他在公堂上被生生打了五回!

五十大板,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而褚三寶那個禽獸就在他趴在床上無法動彈時,闖進他家,當著他的面將妻子楊氏奸|淫。

楊氏不堪受辱,第二天給他熬了藥,趁他睡著時就懸梁自盡了。

張余拖著廢身,借錢給妻子辦理後世,那些被褚三寶收買的人,當天夜裏就把他妻子的墳墓給撅了,妻子的屍體被野狗從棺木裏拖出來,他發現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屍首不全。

張余扛著鋤頭去找那些人說理拼命,不僅沒給自己和妻子討回公道,還又被打個半死,腿瘸了一條。

本想一死了之隨妻子而去,可家中還有一癱瘓老娘臥病在床。

張余於心不忍,咬牙苦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這個世道沒有天,他已經被壓得看不見天了。

可心底的怨氣從來沒有真正消失過!

如果可以,他願意從這條殘命,換那幫畜生的命,哪怕換到一個,他就不虧!

**

有了張余這個原告遞狀紙,褚三寶和幾個牛角街村民很快就成了被告,被提上了開封府的公堂。

公堂之上,太子氣場端坐主審位上,韓霽這個少尹也難得坐鎮副審的位置,原本陣仗就已經足夠,沒想到因為今次被告身份特殊,從前的代理府尹孫大人,代理少尹李大人竟也要求出席一同審理。

張余跪在原告側,被告側除了褚三寶之外,其他幾個村民都嚇得跪地顫抖。畢竟一樁民事糾紛案件出動這麽多官員一同審理,而主審位置上坐的不是旁人,正是本朝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這四個字對於升鬥小民們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上的人物,這是儲君大人,也就是下一任皇帝啊。

他們這種小屁民的案子,居然出動了太子殿下親自審理,能不讓人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