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趙晟早上起來在廊下伸了個腰, 近來因為教坊司一案要審理宣判的太多了,這段時間他幹脆都住在這裏。

看見府衙辦公後堂裏門開著,心道誰比他還敬業, 遂去觀瞧,進去後看見韓霽不知什麽時候過來,正在書案後忙著翻一些案卷。

趙晟走過去探頭看了幾眼,說:

“你一早過來看這些?”

趙晟被貿然指派為開封府尹, 原本開封府的代府尹和代少尹已經被京中各種勢力給同化控制, 在開封府一手遮天, 好些案件卷宗都被他們死死壓著,趙晟雖為太子,但和其他皇子王爺相比, 他在京中的根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代府尹那幫人完全不把趙晟放在眼裏。

虧得這回趙晟自主自發的辦了個教坊司的大案出來, 讓他打破了一點代府尹和代少尹包圍圈, 勉強換了幾個自己的人進開封府, 稍稍改變了一點從前完全被抵制在外的情形。

但他安插的那幾個人跟整個開封府上下相連, 朝野相護的體系相比, 力量懸殊仍有點大,怎麽說呢, 他安排的那些人就和趙晟是一個待遇, 坐在那個位置上,但手底下真正辦事的人卻不服, 只要辦事的人聯手, 就算是任官也沒有辦法,不可能把人一下子全都換掉,開封府的運轉不能停, 很多事情還要依靠那些手下人做不是。

因此,趙晟如今的情況,比一開始確實好了一些,但離他想要完全掌控開封府的心願還很遙遠。

最簡單的一個例子,他和韓霽現在能看到的案卷,都是那些人覺得無關緊要,雞毛蒜皮,背後沒有什麽牽連的案子,多為市井中來,農家被殺了頭牛,鄰裏之間的殺人案等等,反正這些案子就算他審了,也不會動搖到京中的勢力群體,所以無所謂。

韓霽將起身拱手行禮後,坐下繼續翻看案卷,回道:

“這些來自市井的案子,其實翻翻也挺有意思。”

趙晟打了個哈欠:“有什麽意思?張家長李家短,為了根蔥打官司的都有,不閑得慌嗎?”

“不是啊,這就是老百姓的生活。為了根蔥打官司,實際起因絕非只是一根蔥,大多是積怨和舊仇。”韓霽邊翻案卷邊說。

趙晟想了想:“不還是因為一根蔥。”

審理的是立案的案件,這案件立案時是因為一根蔥,那最後的結果就是一根蔥,背後的故事只是推演和輔助。

韓霽勾唇淺笑,將手中一份案卷遞給趙晟:

“殿下看看這個。”

趙晟將案卷展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案卷講的是一樁鄰居間因口角糾紛而起的傷人事件,原告叫吳韜,被告叫張余,就是很普通、很無聊、很沒有必要的一樁案件,最後被告張余被判打了十大板,賠償吳韜的醫藥費一百九十錢。

趙晟不明白韓霽為什麽讓他看這種價值一百九十錢,等同雞毛蒜皮的市井小案件。

看完後問他:

“什麽意思?”

韓霽但笑不語,又遞給趙晟另一個卷宗。

趙晟再看過,這樁案情也是鄰裏糾紛,原告告被告侵占他家田地中的一道溝渠,最終原告獲勝,被告被打十大板,賠償原告三百錢。

原告叫王四,被告叫張余。

趙晟將這份卷宗和先前看的那份卷宗做了個對比,發現原告不同,但被告的名字相同。

也就是說這兩個案件告的都是一個叫做張余的人。

趙晟將卷宗合上,說道:

“唉,你發現了什麽直說吧。”

韓霽將他先前摘出來的四五個案卷同時翻開在桌面上讓趙晟看,從旁說道:

“這幾份案卷很有意思,原告各不相同,但是被告全都是這個叫做張余的人。”

趙晟說:“那說明,這個張余是個不睦鄰裏的壞蛋?”

韓霽搖頭:“殿下再看這些人告狀的時間。”

趙晟看向韓霽手指的指向,韓霽說:

“這些五樁案子的告發時間前後相距不過三十二天。”

趙晟看過確實如此,不禁感慨:

“該說這張余人品差,還是說他夠倒黴呢?”

短短三十二天裏面,他居然惹上了五樁官司,樁樁都是被告,樁樁都是輸了被打賠錢的結果。

韓霽說:

“非要說的話,那他肯定是倒黴啊。三十幾天被告了五次,除了倒黴之外,難道不更像是有誰在背後陰他?”

趙晟點頭:“確實如此。這麽密集的被告狀打官司,確實不太正常。可這又能說明什麽呢?咱們無憑無據,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還能幫他翻案不成?”

要是什麽驚天大案,趙晟的興致還高一些,可這種鄰裏糾紛,就算費心勞力的幫他翻了又能怎麽樣呢?

趙晟心裏在想,韓霽最近是不是太閑了,都開始關注這種案子,看了一眼六七個一人高的架子上,擺放的全是這種落灰的案卷,案卷級別都是普通民事,韓霽不會打算把這麽多案卷全都翻看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