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納瑞斯

他們一行六人,借著落日的余暉去阿比內北公園的運動場,天氣很熱,到處塵土飛揚。之前他們剛參加了一個現場烹調的街頭慶祝宴席,一頓正餐幾乎吃了整整一個下午,每個人都吃得心滿意足。

今天是仲夏的一個節日——起義日,紀念發生在尼奧埃希拉的首次大起義,那次事件發生在烏拉斯紀元740年,距今已有兩百多年。這一天裏,廚師以及食堂工作人員都被公社其他成員奉為上賓,因為當年正是廚師服務員協會發起的罷工最終導致了起義。在阿納瑞斯還有許多類似的習俗和節日,它們既是這個星球生命節律的自然產物,同時也是為了滿足共同勞作的人們一起歡慶的需要。其中一些節日是由移居者及其後裔創立,比如豐收節和冬至節、夏至節。

他們聊著天,大家都懶洋洋的,只有塔科維亞除外。她跳了好幾個小時的舞,吃了一大堆的烤面包和泡菜,感覺精力極其充沛。她說:“為什麽要把科維戈特派到凱倫海漁場去呢?他在那裏得重起爐灶,自己原來的研究項目卻被交給了圖利伯。”她所在的研究協會被並入了一項由PDC直接管理的計劃中,現在她開始強烈贊同比達普的某些觀點:“就因為科維戈特是一位很出色的生物學家,而且不同意西瑪斯那些老舊過時的理論,圖利伯一無是處,只會在澡堂子裏給西瑪斯擦背。看著好了,西瑪斯退休之後誰會成為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呢?就是她,圖利伯,我敢打賭!”

“打賭是什麽意思?”問話的人顯然對她這種針砭時弊的言論不敢苟同。

比達普現在腰部長了不少贅肉,對鍛煉身體變得很上心,現在正認真地繞著操場慢跑。其他人則坐在樹蔭下的一個土堆上鍛煉著嘴皮子。

“那是伊奧語中的一個動詞,”謝維克說,“烏拉斯人玩的一種遊戲,猜概率的,猜對的人可以得到一些對方擁有的財物。”雖然薩布爾要他將學習伊奧語這件事保密,不能跟人提起,他卻早已將這個禁令拋諸腦後了。

“普拉維克語中怎麽會有伊奧語的詞呢?”

“那些移居者,”另一個人說道,“他們學習普拉維克語的時候已經是成年人了;他們肯定有很長一段時間還是習慣用原有的語言進行思維。我在哪本書上看到過,‘見鬼’這個詞也不是普拉維克語——也是伊奧語。法裏戈夫在創造這門語言的時候並沒有造那些罵人的詞,也沒準兒他造了,但是他的電腦卻不覺得那些詞有什麽必要。”

“那麽‘地獄’這個詞呢?”塔科維亞問道,“我一直以為我小時候那個鎮上的儲糞站就是地獄。‘下地獄吧!’就是讓人去最糟糕的地方。”

數學家迪薩爾已經在學院裏得到終身職位,卻還是老跟著謝維克廝混,只是很少跟塔科維亞搭腔。這會兒,他用他慣有的那種電報式風格說道:“意為烏拉斯。”

“在烏拉斯,這個詞的意思是人死的時候會去的地方。”

“就是夏天被派去西南區。”塔科維亞的老朋友,搞生態學研究的特拉斯說道。

“在伊奧語中,這個詞是有宗教意味的。”

“我知道你必須看用伊奧語寫的書,謝夫,可是難道你連宗教的東西也看嗎?”

“烏拉斯一些古老的物理學概念都帶有宗教意味的,那樣的觀點能引起人們的注意。‘地獄’的意思就是極度邪惡的地方。”

“就是環谷的肥料站。”塔科維亞說,“我以前就是這麽想的。”

比達普筋疲力盡地回來了,身上一層白白的灰塵,被汗水弄得一道一道的。他重重地在謝維克身邊坐下,大口喘著粗氣。

“說幾句伊奧語吧。”謝維克的學生裏夏特問道,“伊奧語聽起來是什麽樣的呢?”

“你也知道啊:地獄!該死!”

“那也別沖著我罵呀。”女孩兒哈哈笑了起來,“說一個完整的句子吧。”

謝維克用伊奧語說了一個句子,語氣很和善。“我並不確定該如何發音,”他補充道,“我是猜的。”

“是什麽意思呢?”

“既然時間的流淌是人類意識的一個特征,那麽過去和將來便都是思想的產物。這話是早期的一位因果論者齊賴穆屈所說。”

“別人在說話,而你卻全然無法理解,想想真是怪異!”

“在烏拉斯,不同地方的人相互就聽不懂對方的話。他們有好幾百種不同的語言,月球上都是些瘋狂的政府主義者……”

“水,水。”比達普還是氣喘不止。

“沒有水。”特拉斯說道,“已經有十八旬沒有下雨了,準確地說是一百八十三天。這是阿比內四十年以來為時最長的一次幹旱。”

“這樣的狀況如果還在繼續,我們就只能重復利用尿液了,二零年時人們就這樣。來杯尿嗎,謝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