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NETEEN 第一十九章 回家(第5/8頁)

我思索良久,最後說道:「加入愛庫曼之前,卡亥德必須接受一個條件,那就是,阿加文必須宣布解除對你的放逐。」

他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兒,盯著火苗。

「我是認真的。」我強調說,「這是最重要的條件。」

「謝謝你,金瑞。」他說,話音十分輕柔。每當這樣的時候,他的腔調就很像一個女人,有些沙啞,沒有共鳴音。他溫柔地看著我,臉上卻沒有笑意:「可是,我早已不再奢望返回家園了。你看,我已經背井離鄉二十年,跟我現在的流放沒有什麽區別。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顧好自己,還有你的愛庫曼事業。你得獨力肩負起這一切。不過,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先讓你的飛船下來吧!然後我再想其他的。」

我們在庫爾庫拉斯特又待了兩天,吃飽喝足,養精蓄銳,等著南方開來夯雪機,它回程時可以搭我們一段。主人們讓伊斯特拉凡把穿越冰原的故事完完整整地講給他們聽。只有繼承了口述文學傳統的人才能像他那樣講述,故事中充滿驚險事跡、傳統地名,而我們的故事也就此成了一部英雄傳奇。他從德拉姆內山、德雷米戈爾之間那個山口的硫磺火和昏天暗地講到來自山谷、橫掃古森灣的呼嘯狂風,情節曲折,描述精確而又生動有趣;中間夾雜著許多令人捧腹的花絮,比如他自己掉進冰縫的事情。他還講了一些神秘莫測的怪現象,講到冰原上的怪異響動和萬籟俱寂的光景,講到無影天和漆黑的夜晚。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朋友那張翻黑的面孔,跟其他人一樣被他的故事深深吸引。

我們搭夯雪機離開了庫爾庫拉斯特。我們坐在狹小的駕駛室裏,胳膊都無法伸展開來。夯雪機是卡亥德的一種大型機動車輛,用途是將道路上的積雪碾壓夯實。這是冬季保證道路暢通的主要手段。徹底清除路面的積雪是不可能的,會耗費這個王國一半的人力財力,何況所有車輛到了冬季都是裝上滑雪板行駛的。夯雪機以每小時兩英裏的速度壓過路面,黃昏過後許久才把我們帶到庫爾庫拉斯特南面的下一個村莊。在那裏,我們一如既往地受到了歡迎和款待。第二天,我們步行繼續前進,越過海邊丘陵,走向內陸。來自古森灣的猛烈北風在丘陵的阻擋下減緩了勢頭,這一地區的人口因此比之前稠密了許多。現在我們無需搭帳篷過夜,而是在不同的部族投宿。有那麽兩次,我們還真的搭上了機動雪橇,每次都走了三十英裏。盡管經常會有大雪,大道的路面卻已經被夯得非常堅硬,並且都有明顯標識。我們的背包裏總是盛滿食物,都是頭一天夜裏收留我們的主人放進去的。走完一天的路程後,總能有地方借宿,總能有火烤。

這八九天裏,我們或徒步或滑雪穿行在這片土地上。這裏的人非常熱情好客,我們走得輕松安逸。但是,這卻是我們整個旅程中最痛苦、最令人沮喪的一段路,比攀登冰原、比最後幾天的饑餓還要糟糕。英雄傳奇已然結束,它只屬於冰原。我們現在的前進方向與冰原相反,心中不再有絲毫喜悅。

「有時候,你必須逆命運之輪而行。」伊斯特拉凡說。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沉著堅定,但他的腳步、聲音和舉止都已不同於往昔,忍耐和執拗取代了激情和決心。一路上他幾乎沉默不語,也不怎麽願意用心語同我交談。

我們終於到了薩西諾斯。這是一座有幾千人口的市鎮,高踞在俯瞰艾爾冰河的山丘之上:白色的屋頂、灰色的墻壁、白茫茫的山丘上綴著點點黑色,那是森林和露出地面的巖層,白茫茫的田野和河流。河對岸就是爭端不斷的西諾斯谷,那邊同樣是一片白茫茫……

到達這裏的時候,我們的雙手已是空空如也。剩下的旅行裝備大多已在路上送給了那些好心收留我們的主人們,現在我們身邊只剩下恰伯爐、滑雪板以及身上的衣服。我們就這樣輕松行進,中間停下來問了兩次路。我們不是要進鎮子,而是要去鎮外的一個農場。那是個獨立農場,荒涼貧瘠,不屬於任何一個領地,由西諾斯谷管理局直接管轄。伊斯特拉凡年輕時在管理局擔任過部長,一直都是農場主的朋友。那個農場還是一兩年前他替農場主買下的,當時他正幫助人們在艾爾河東岸重新安居,希望藉此消除關於西諾斯谷主權的爭端。農場主親自開的門,他跟伊斯特拉凡年紀相仿,身材壯實,說話卻是柔聲細氣。他叫賽斯切爾。

走過這個地區的時候,伊斯特拉凡一直壓低風帽遮著臉,怕這裏的人認出自己。這種做法其實大可不必。現在的他只是個面黃肌瘦、飽經風霜的流浪漢,只有目光極其銳利的人才認得出他是哈斯·雷姆·伊阿·伊斯特拉凡。比如賽斯切爾就一直偷偷打量著他,無法相信此人的自我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