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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雅各·舒爾曼。這封信寫給在羅茲的朋友們:

我親愛的朋友們,我一直在等著確認這件事的真偽,好寫信給你們。啊,我們現在終於知道了,這事太讓人傷心了。我見到了一名逃跑的目擊者,我和他談過話,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他們被帶到了唐比附近的切姆諾,全部被害,埋在了熱舒夫森林。處死猶太人的方式有兩種:射殺,或毒氣。這樣的事就發生在成千上萬的羅茲猶太人身上。別以為寫這封信的是瘋子。啊,這是一出真實的悲劇,太可怕了。

“恐怖,太恐怖了!嗨,脫掉你的衣服,在你頭上抹上黑灰,在街上跑吧,瘋狂起舞吧。”我好累,都握不住筆了。造物主,請幫助我們!

我在公元一九四二年一月十九日寫下這封信。幾個星期後,在二月一個冰消春暖的日子,格拉堡城周圍的樹林中洋溢著一股不真實的春天氣息。我們——營地裏的人——被裝進了貨車。其中一些貨車上畫著亮麗的圖畫,有熱帶樹林,還有叢林動物。這些是去年夏天從營地帶走孩子的貨車。過了一個冬天,這些畫已經有點褪色,德國人也沒操心去修飾一下,於是,這些灰撲撲的圖片就像是去年夏天的夢境一般逐漸淡去。

他們開車把我們送到了十五公裏外的切姆諾,德國人把這個地方叫作庫爾姆霍夫。到這兒之後,他們命我們下車去樹林裏解手。我解不出……有衛兵和其他人看著,我解不出,但我還是假裝了一下,最後重新扣上褲子的紐扣。

他們把我們趕回大貨車,車子開進了一座古老的城堡。到這兒後,他們又命我們下車,我們排成隊,行走在一個散落著衣服和鞋子的大院裏,最後進了一個地窖。地窖的墻上用意第緒語寫著“沒人活著離開”。現在,地窖裏有了幾百個人,都是男人,都是波蘭人,大多數都來自附近的村莊,比如格拉朵、科洛,但還有很多是羅茲人。空氣聞起來有股腐爛潮濕的味道,還有冰冷巖石和腐敗發黴的味道。

過了幾個小時,天色逐漸昏暗,我們活著離開了地窖。這時來了更多的貨車,這些車子更大,門分成左右兩截。這些較大的貨車是綠色的,車子兩旁沒有畫著畫。衛兵打開車門,裏面差不多都擠滿了人,每輛車載著七八十個人。這些人我一個也不認識。

德國人朝我們又推又打,把我們趕上這些大貨車。我認識的人中,許多都在哭喊,所以當我們滿滿當當坐進臭氣熏天的貨車中時,我領著他們祈禱起來——以色列啊,你要聽,我們祈禱著。貨車大門關上時,我們還在祈禱。

外頭,德國人沖著來自波蘭的司機和幫手大喊大叫。我聽見其中一名幫手用波蘭語喊出了一個詞:“毒氣!”接著傳來一個響聲,像是什麽管子或軟管被接在了卡車下的什麽地方。引擎轟鳴作響起來。

我身邊的幾個人繼續和我一起祈禱,但其他一些人開始喊叫起來。貨車開始慢慢開動,我知道車子正沿著一條狹窄的柏油路往前進,這條路是德國人鋪的,從切姆諾通進森林。大多數村民都對此感到驚訝,因為這是條死路……它在森林裏斷了頭,在那個地方,路稍微變寬,以便貨車掉頭。但那兒沒有任何東西,就只有森林,還有德國人下令建造的大爐子,下令挖的地坑。告訴我們這事的,是營地裏的猶太人,是他們在森林裏鋪了這條路,挖了地坑,造了爐子。當時我們還不相信,後來他們走了……被運走了。

空氣有點讓人透不過氣來。喊叫聲越來越響。我的腦袋隱隱作痛,呼吸困難,心狂野似的跳動。我左手拉著一個青年的手,那幾乎是個孩子,右手拉著一位老人。兩人都在同我一起祈禱。

貨車中,有人在什麽地方唱起歌來,聲音蓋過了喊叫聲,是用意第緒語在唱。聽聲音,像是一位唱慣歌劇的男中音。

上帝啊,上帝啊,

汝為何遺棄吾等?

吾等曾經陷身大火,

然則未曾拋卻汝之聖律。

伊妮婭!我的天!什麽?

噓。沒事,親愛的,我就在這兒。

我不……什麽?

我的名字叫卡爾特琳·凱特嚴·安迪密恩。我的丈夫是特勞布·安迪密恩,他在五個月前的一場狩獵事故中去世。我還有一個孩子,名叫勞爾,按海伯利安當地歷法算,他已經三歲了,現在應該在大篷車圍成的圈子那兒,正在營火邊上玩呢,姨媽在照看他。

夜晚到來時,大篷車都會在山谷中圍成一個圈。我沿著山谷爬上一座青翠的山丘。山谷的溪流旁長著幾棵三枝楊樹,除此之外,整個荒野上就再也沒有任何標志性的東西,唯有矮矮的青草、莎草、巖石、青苔,以及綿羊。山丘東麓可以看見車隊的幾百頭綿羊,也可以聽見陣陣羊叫聲,它們在牧羊犬的驅趕下繞著圈子,四處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