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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著盧瑟斯的水道順流而下,六小時後,終於看見了那個張開懷抱的拱門,我劃著槳穿了過去,接著便來到了弗洛伊德星,這也是一個人口眾多的繁忙星球,但我對它知之甚少,要不是有通信志的導航文件,我甚至都不知道這是哪顆星球。我把小舟藏在一個五米高的下水管道中,然後找到一處墊著許多工業用纖維塑料卷的鐵絲柵欄,縮在裏面美美地睡了一覺,按標準時間算,睡了差不多有一天一夜,但弗洛伊德星的白天有三十標準小時,所以當我找到下遊五公裏外的傳送門,並穿過它時,才剛剛到傍晚時分。

弗洛伊德星住著很多聖神居民,這些人身著五顏六色的精致衣物,披著鮮亮的披肩,那兒原本陽光明媚,現在,河流將我帶到了永埔星,這裏的天空永遠灰蒙蒙的,一個個伏窩靜坐般的小村子建在巖石洞窟中,一座座巖石城堡棲息在峽谷的兩側。在永埔星的夜晚,天空被一顆顆彗星劃出一道道印記,還有烏鴉般的飛行生物——可能是巨型蝙蝠而不是大鳥——扇動著皮狀翅膀,低低地飛行在河面上,它們黑色的身體遮掩了彗星的光亮。

在這兒,有一些做買賣的筏夫朝我招手,我也向他們招手回應,但自始至終,我都劃著木槳迎著激流往前進,那白沫翻騰的水流幾乎把船顛翻,讓我用盡了劃舟新手的所有本事。在永埔星鋥亮的城堡中,正回蕩著響亮的警報聲。我發狂般地劃著小舟,穿過了下一個遠距傳送門,來到了一個酷熱的地方,沙漠上懸著一顆烈日。通信志告訴我,這個繁忙的小型星球名叫維圖-格雷-巴裏亞那斯B。這名字我從未聽說過,甚至在小時候那張古老的霸主時代地圖上,我也不記得有這個名字,那張地圖是外婆的,她放在旅隊的大篷車中,我有時會偷偷爬進去,拿著光棒照著看。

我和伊妮婭、貝提克沿著特提斯河前往舊地的旅途中,曾經到過一些沙漠星球,比如希伯倫和新麥加,但奇怪的是,那些地方全都空空蕩蕩的,沙漠中沒有一個人,城市也被遺棄了。但是,在維圖-格雷-巴裏亞那斯B,還有一些土磚樣式的房屋簇擁在河邊,每隔幾公裏,我就會看見一座碼頭或水閘似的東西,正把水通過虹吸管輸送到灌溉地。沿著河流前進,一路上我能看見一片片綠油油的田野,水便是被送到這些田野中。幸運的是,這條河是這兒的一條主幹要道,我從古老的傳送拱門出來的時候,旁邊正好有條大船,在它的掩護下,沒人發現什麽不對勁。於是我裝出一副淡然的表情,繼續劃著木槳,行進在繁忙的河流要道上,來來往往的船只中,有快艇、筏子、遊船、拖船、電動船、房船,甚至偶爾有浮在水面上方三四米的電磁浮置遊船從旁經過。

這兒的重力很小,很可能只有舊地或海伯利安的三分之二,時不時地,我覺得如果我繼續劃下去,小舟就會浮起來。但是,如果說重力很小的話,那麽這兒的光線——日光——則非常沉重,就像一只滿是汗水的大手壓在了我身上。才劃了半小時,我就把第二瓶水也喝光了,我知道,我必須上岸補充水源。

對於低重力星球,人們肯定會覺得上面的居民應該是瘦竹竿一樣的人,和盧瑟斯的桶狀身型完全相反,但是,在沿河兩岸的熱鬧小巷和拖船小路上,我看見的那些男人、女人和小孩,大多數都和盧瑟斯人一樣又矮又壯。他們身上穿的衣服,也和弗洛伊德人那些五顏六色的衣裝一樣鮮亮。但這兒,雖然每個人的衣服都很鮮艷,但每人只有一種顏色——要麽從頭到腳都是深紅的緊身衣褲,要麽是蔚藍的鬥篷和披肩,或是翠綠的袍子、衣褲、帽子、圍巾,抑或黃色的隨風飄拂的雪紡長裙和頭巾。我意識到,那些土磚房屋、店鋪、旅館的門窗,也都塗成了這些與眾不同的顏色,我不禁琢磨起來,這其中有什麽重要的含義?表示社會等級,政治優惠,社會或經濟狀況,或是代表了某種血緣關系?不管是什麽,如果我打算上岸找點水喝的話,我這身灰不溜秋的卡其裝和飽經風霜的棉布裝,肯定會顯得格格不入。

但我只有兩種選擇,要麽上岸,要麽就渴死。沿路有很多自助水閘,現在我又經過了一個,一艘巨大的遊船從裏面駛出,我便劃著槳靠上碼頭,將上下起伏的小舟牢牢綁住,然後朝一個圓形的磚木建築走去,我期盼那是一口自流井。我見到幾個穿著藏紅長袍的女人,她們正從那兒拎一些水壺一樣的東西,所以我覺得我的猜測十之八九是對的。我吃不準的地方是,如果我從那兒取水,到底會不會侵犯他們的法律、法規、社會等級規則、宗教戒律,或是當地的習俗。不管是拉船路還是小巷中,我都沒見到聖神的人,沒有穿著黑衣的神父,也沒有穿著紅黑標準制服的聖神警察。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麽,如今沒有聖神存在的星球已經不多,就連偏地也有他們的足跡,而通信志告訴我,維圖-格雷-巴裏亞那斯B也是偏地中的一員。我將手放進背包,偷偷將插在鞘中的狩獵刀塞進背心的背袋。我唯有一個計劃,如果暴徒圍過來,我就拔出刀嚇唬嚇唬他們,且退且走,回到小舟上。如果來的是聖神警察,拿著擊昏器或是鋼矛槍,那我的旅途就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