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宗教大法官遲到了。

梵蒂岡空中交通管制系統為大法官的電磁車定制出飛行路線,讓其行經太空港附近通常禁止通行的空域。梵蒂岡東側的空中行道已被全數關閉;軌道上原有一架三萬噸重的機械貨船即將進入飛行通道,現在也被攔在外面,直到大法官的車子飛過著陸機位的東南角。

裝備著特別裝甲的電磁車內,宗教大法官約翰·多米尼各·穆斯塔法樞機大人正襟危坐,他沒有看窗外或視屏上的美景:慢慢逼近的梵蒂岡,浸浴在玫紅晨光下的城墻。他甚至沒有瞅瞅身下的維多利奧·埃馬努爾橋,這條交通幹線有二十條車道,車來車往,非常繁忙,還閃閃發光,就像陽光下微波粼粼的河流,那是日光照在車玻璃和透明罩上造成的幻象。穆斯塔法對眼前的這些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通信志的屏幕板上,上面正滾動著最新的情報。

最後一段文字過去,被牢牢記在腦中後,便被徹底刪除。接著,大法官對自己的助手法雷爾神父說道:“之後,商團再沒會見過別人?”

法雷爾神父是個瘦削的男人,灰色的眼眸毫無神采,他從來不笑,但雙頰的肌肉稍稍抽搐了一下,對樞機來說,這便傳達出了類似風趣的意味。“沒有。”

“確定?”

“完全確定。”

大法官靠回到車座的軟墊中,會心一笑。教宗選舉前,商團只做了一次試探,會見了教皇候選人中的一位——盧杜薩美,結果不盡如人意,這次會見被完整地記錄了下來,大法官將整個過程從頭至尾聽了一遍。樞機的笑容維持了片刻。盧杜薩美覺得自己的會客廳的防範措施非常嚴密,他說得沒錯,那間屋子可以阻擋所有的竊電、竊聽器、隱形話筒、信息傳輸。屋內的所有錄音設備,即便是植在與會者的身體內,也會被探測並追蹤到。任何想以密光將信息發送出去的企圖,都會被檢測並阻滯掉。但大法官卻獲得了這次會談的所有視頻和音頻記錄,那是最令他感到愉悅的美妙時刻之一。

兩年前,盧卡斯·奧蒂蒙席去一家梵蒂岡醫院對眼睛、耳朵和心臟進行例行的替換手術。外科醫生已經被法雷爾神父賄賂,神父以宗教法庭的勢力威嚇,就像是拿了個龐然大物架在醫生的脖子上,如果他不將某種尖端設備移植在蒙席的身體內,他的小命就會不保。醫生只得言聽計從,但事成之後,那醫生還是命享真死,沒有重生——手術完不多久,他就意外出了車禍,掉進了北部大淺灣中。

盧卡斯·奧蒂蒙席的身體系統內,沒有電子或機械竊聽器,但視神經上連接著七只全生物納米記錄器,聽覺神經系統連接著四只聽覺納米記錄器。這些生物記錄器不會在身體內直接發送信號,它們首先會將數據以化學形式存儲起來,通過血液循環,將數據運送到某一信息發送器中,這一發送器同樣以有機形態,安在奧蒂蒙席的左心室中。等奧蒂走出盧杜薩美樞機的辦公室,離開安全區,十分鐘後,發送器就會將此次會談的壓縮記錄傳送出去,經由附近的無線中繼收發機,發送給大法官。這一竊聽,並不是在盧杜薩美的保密屋中的實時竊聽,因此穆斯塔法樞機還是有點擔心,但它已經是現有技術和秘密行動所能達到的最佳結果了。

“磯崎健三害怕了,”法雷爾神父說,“他覺得……”

大法官豎起一根手指,法雷爾話說一半便打住了。“你無法確切知道他有沒有害怕,”樞機說,“你無法知道他的想法。你只能聽到他說的話,看到他的動作,以此來推斷他的想法和反應。馬丁,絕不要對你的敵人妄加猜測。那是自我放縱,後果可能致命。”

法雷爾神父俯下腦袋,表示同意和服從。

電磁車降落在聖天使堡頂部的登陸平台。大法官快步走出艙門,走下斜梯,法雷爾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趕上自己的主人。安保突擊隊員穿著特屬宗教法庭的紅色裝甲制服,走到他們的前頭和身後,開始護送他們,但大法官揮手令他們散去。他還有話要跟法雷爾神父說。樞機碰上了助手的左臂,這動作不是出於慈愛,而是為了接通骨骼傳導通道,以便不出聲講話,就能傳出話語,他說道:“磯崎健三和商團領導沒有害怕,如果盧杜薩美想要肅清他們,那這些人現在早就死了。磯崎健三必須把提供支持的意思傳達給樞機,他做到了。現在害怕的,應該是聖神軍事當局。”

法雷爾神父皺起眉頭,他通過骨骼通道默默回應:“軍事當局?可他們還沒出牌呢,他們沒有做出任何不忠的舉動。”

“沒錯。”大法官說,“商團已經走了一步棋,他們知道,只要時候到了,盧杜薩美會求助於他們。幾年來,聖神艦隊和其余人等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做出錯誤的抉擇。而現在,他們怕的是自己等了太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