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凈手(第2/5頁)

清照――這個名字的含義是“光彩奪目”。它也是地球上古代中國一位大詩人的名字。那是一位女詩人,生活在男尊女卑的時代。然而,她卻被尊為她那個時代最偉大的詩人。“薄霧濃雲愁永晝。”這是李清照的詞《醉花陰·九日》的第一句。這也是此時清照的心靈寫照。

這首詞是怎麽結尾的呢? “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難道這也是她的結局嗎?她心靈的祖先是在這首詞裏告訴她,只有當神從西天降臨,將她那薄霧般飄逸的金色靈魂從她的肉體帶走的時候,現在降臨在她頭上的黑暗才會消失嗎?此刻就想到死,真是太可怕了,她才只有七歲呀;可是,她轉念一想:早死也好,可以早日見到母親,甚至偉大的李清照本人呢。

然而,考驗與死亡沒有任何關系,至少不應該有任何關系。其實考驗非常簡單,真的簡單。父親把她領進一間大屋子,裏面跪坐著三位老年男人,或者說他們似乎像男人――但也可以被看作女人。他們老得連任何性別特征都消失了。頭上只剩下幾根稀疏的白發,沒長一根胡子,披著松垮垮的長袍。後來清照才知道,這些人是寺廟太監,是星際議會進行幹預、禁止自我閹割來獻身宗教之前的舊時代的遺老。不過,此時此刻他們卻是一群神秘的、鬼魂似的老家夥,用雙手接觸她,摸索她的衣服。

他們在搜尋什麽?他們發現了她的烏木筷子,便拿走了。他們拿走了她的腰帶,還拿走了她的拖鞋。後來她才知道,他們之所以拿走這些東西,是因為以前曾有些孩子在考驗期間陷人絕望而自殺。一位女孩將筷子插進鼻孔,一頭栽在地上,結果筷子戳穿了她的腦袋。另一位女孩用腰帶懸梁自盡。還有一位女孩將拖鞋塞進嘴裏,一直塞到喉嚨,窒息身亡。自殺成功的先例當然是罕見的,但總是發生在最聰慧的孩子身上。所以,他們才從清照身上搜走了所有已知可以用來自殺的東西。

老人們離開了。父親跪在清照身邊,面對著她說: “清照,你必須明白我們並不是真的考驗你。對這裏發生的事情來說,你自願做的一切都無足輕重。我們其實是在考驗神,看他們是否決心向你顯靈。如果是的話,他們就自有辦法,我們就會看見這個辦法,這樣你離開屋子的時候,就是一個真人了。如果他們不願意的話,那麽你就會離開這裏,從此永遠聽不到神的聲音了。我無法告訴你我祈禱的是哪種結果,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父親,”清照說, 以口果你為我感到恥辱,怎麽辦?”一想到這一點,她就感覺手心刺痛,仿佛上面有汙垢需要凈手似的。

“無論哪種結果,我都不會為你感到恥辱。”

於是,她合攏雙手。其中一位老人端著一只沉甸甸的盆子回來了。他把盆子放在清照面前。

“把手伸進去。”父親說。

盆子裏裝滿了又稠又黑的油脂。清照不寒而栗: “我不能伸進去。”

父親伸出手來,一把抓住她的前臂,用勁將她的雙手插進汙泥裏。清照失聲驚叫――父親從來沒有對女兒使用過暴力。當他松開她的手臂時,她的雙手沾滿了濕乎乎的黏液。她望著自己的滿手汙穢,直喘粗氣;瞧著雙手這副樣子,聞著雙手的惡臭,連呼吸都困難了。

老人端起盆子,離開了。

“哪兒可以洗手,父親?”清照嗚咽著說。

“你不能洗。”父親說, “你再也不能洗了。”

清照還是個小孩,便相信了父親,沒有想到父親的話本身就是考驗的一部分。她望著父親離開屋子,聽見他把門閂上。屋裏只剩下她孤單一人。

最初,她只是把手放在眼前,確認沒有把衣服弄臟。然後她拼命地找水洗,可是找不到,連一塊布也沒有。屋子連光禿禿也談不上――椅子、桌子、神像、大石罐倒是有的――但所有的表面都是堅硬、光滑、潔凈的,她連摸一下都不忍心。然而,她的手肮臟得無法忍受。她必須凈手。

父親!”她叫道, 快來洗我的手!”他肯定聽見了。他肯定就在附近,等待她的考驗結果。他一定聽見了――但卻沒有露面。

屋裏惟一的布是她身上穿的裙子。她可以在上面擦手,但會沾上油汙的;油汙可能會弄臟她的身體的其他部位。當然,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裙子脫下來――可是脫裙子,她的臟手怎麽能夠不接觸到身體其他部位呢?

於是,她把手伸到肩膀後面,抓攏背部的裙子布,把裙子往上拉,一直拉到頭上方。濕膩膩的手指在絲綢上面滑動;黏液滲透了絲綢,頓時,她感覺背上濕乎乎、冷冰冰的。她心裏想:隨後我要弄幹凈。

至少,她緊緊抓住了裙子,可以脫掉了。裙子從頭上滑出,可是還沒有完全脫下,她就知道糟了,油汙已經粘著她的滿頭長發,而頭發又是披在臉周圍的,結果不僅她的雙手汙穢,而且她的背、頭發、臉全都給玷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