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6頁)

 

過了不久,在一次吃晚飯的時候,我又見到了黑茲爾,是西迪麗斯請她來的。看樣子她並不認識我,我自然也沒說見過她了。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她老早就認出了我。倒不是因為我的左臂。她記得當時有一個從新加坡來的高個子金發女人給我戴了頂帽子,還吻了我。另外她也早認出了懷娥明,她聽出了懷娥明的聲音,這一點懷娥永遠也偽裝不了。

 

也有出入。我只得又一次介入,而姆姆也做了些讓步。她把黑茲爾安排在一所離西迪麗斯的美容店很近的培訓學校上學。也就是說,就在十三號氣密閘門附近,旁邊就是美容院(西迪麗斯的生意很不錯,因為離家很近,我們直接把水接到了她的店裏,所以用水毫無限制,使用過的水我們也用回流管道回收了)。早上黑茲爾去上學,下午就在店裏幫忙,縫縫浴袍,發發毛巾,洗洗頭,學著做這個行當——以及其他任何西迪麗斯叫她做的事情。

 

而“其他任何西迪麗斯叫她做的事情”,其實就是當貝克街非正規軍的統帥。

 

黑茲爾人還小,沒有什麽閱歷。但她一直和比她小的孩子們打交道。孩子們喜歡她,她可以說服他們去做任何事。她明白他們的語言,而大人們卻覺得孩子們的許多話只不過是胡扯而已。她是聯系黨和最基層的輔助團體的橋梁。她可以把我們布置的瑣事編成遊戲,讓孩子們按她制定的規則來玩,但從不會讓他們知道這對於大人們而言是如何的重要,只是告訴他們,這對他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這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舉個例子。

 

比如說,一個還不識字的小孩在散發宣傳品時被當場抓住。這種事發生過許多次。我們來看看這些孩子在接受了黑茲爾灌輸給他們的思想後會出現什麽情況:

 

大人:“寶貝,這些東西你都是從哪兒弄來的?”

 

非正規軍:“我才不是寶貝呢,我是個大男孩了。”

 

大人:“好吧,大男孩。你是從哪裏弄到這些東西的?”

 

非正規軍:“傑姬給我的。”

 

大人:“傑姬是誰啊?”

 

非正規軍:“傑姬。”

 

大人:“那麽這個男孩姓什麽?”

 

非正規軍:“誰?”

 

大人:“傑姬。”

 

非正規軍:(輕蔑地)“傑姬是個女孩。”

 

大人:“好吧,好吧,她住在哪裏?”

 

非正規軍:“誰?”

 

就這樣轉圈子——所有關鍵問題都有一個一成不變的答案模式:傑姬給我的。既然傑姬並不存在,他(她)也無所謂有無姓名、家庭住址或是固定的性別。這些孩子一旦意識到愚弄那些大人是多麽容易時,他們就開始樂此不疲了。

 

傳單頂多被沒收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即使是維和重騎兵部隊的小分隊,抓小孩時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我忘了說,月城裏開始出現一隊隊的重騎兵隊伍,都是以小分隊的形式集體行動,因為曾有騎兵單獨進城,卻沒能再回去。

 

當邁克開始寫詩時,我真是不知道應該大笑一場還是大哭一場。他居然想把它們發表出來。由此可見,人類對這個純真的機器腐蝕是多麽地深,他居然還想看見自己的名字印成鉛字。

 

我說:“邁克,看在上帝份上,你是想讓線路過載全燒了,還是想把我們都賣了?”

 

沒等他生氣,教授說道:“別這樣,曼尼爾。我看也不是不可以。邁克,要不你用個筆名怎麽樣?”

 

於是,“玩笑者西蒙”誕生了。這名字顯然是邁克隨機取了幾個字母拼湊而成的。不過,一些嚴肅作品,他仍然堅持用他的黨內稱呼“亞當·塞勒涅”署名。

 

“西蒙”的詩都是些打油詩,既粗俗,又有顛覆性。尖酸刻薄、諷刺挖苦,矛頭直指監守長官、社會制度、維和重騎兵部隊和奸細。公廁墻上、管鐵艙裏人們丟棄的紙片上,甚至酒吧裏,隨處可見這些詩句。無論它們出現在哪裏,都署有“玩笑者西蒙”的大名,還附上了隨手畫出的長著犄角和叉狀尾巴、笑嘻嘻的小鬼頭。有時候,小鬼頭拿著草叉在戳一個大胖子,有時候只有一張臉,咧著嘴笑,外加一對犄角。很快,犄角和小鬼頭的笑臉成了“西蒙在此”的代名詞。

 

就在同一天,西蒙這個名字出現在月城大街小巷,之後愈演愈烈。不久,他開始得到一些人自發的響應。他的詩、他的小插圖非常簡單,誰都會做,誰都會畫,於是,有些我們沒有安排的地方也有了他的詩、他的畫。這些是過路人的傑作。就連政府綜合大樓內也開始出現了這些詩和漫畫——這可不是我們幹的,因為我們從未招募過政府職員。西蒙還“發表”過一首不算精致的五行幽默詩,詩中暗示監守長官之所以肥胖是因為他有很多惡習。這首詩發表三天後便出現在不幹膠標簽上,其中的插圖也經過了改進,人們可以認出那個畏縮著躲避西蒙叉子的胖子就是討厭鬼莫蒂。這些東西我們沒有去買,也沒有印刷。可它們就是在月城、新利恩和新加坡出現了,幾乎充斥每個角落:公用電話亭、廊道的柱子、氣密閘門、坡道的扶手,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