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8頁)

但我有足夠的時間來思考。我現在所做的工作,在我所有的字典裏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工作”,所有的工作都是由靈活富蘭克以及他形形色色的變種來完成。富蘭克和他的弟兄們開動破碎機,將汽車挪到位,再把廢鐵搬開,計數,稱重。我的任務就是站在一個小平台上(不允許我坐〉,手指懸在一個開關上,要是出現任何差錯,只要按下開關就可以停下整個操作系統。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但很快我就發現,我被期望能夠每班至少發現自動化流程中的一次失誤,停下作業,然後叫故障處理人員來。

好吧,這份工作一天有二十一塊的收入,而這才能供我吃喝。事情要一件一件按順序來。

除去社會安全費、行會會費、個人所得稅、防衛稅、醫療計劃費以及福利互助基金,我拿回家的大約有十六塊。道笛先生說一頓晚餐要花十塊錢,可他說錯了。如果你並不堅持非吃真肉不可的話,只花三塊錢你就可以弄到一份還算相當不錯的晚餐,而我敢說,任何人也無法確認,漢堡裏的肉排其最初的生命是源自飼養槽中,還是外面的開放地帶。據說有些私販的肉有可能會導致輻射中毒,這種傳聞到處都是,所以我倒非常高興食用其代用品。

住處一直都有點問題。因為在六星期戰爭中,洛杉磯沒有被選中實施“一秒鐘清除貧民窟計劃”,所以有相當數量的難民蜂擁而至(我猜我也算是其中之一吧,盡管當時我自己並沒那麽覺得),顯然他們中從未有人回返家園,即使是那些有家可回者也是如此。這個城市——如果你可以稱大洛杉磯地區為城市的話……當然這要看是在哪種情形下——在我進入休眠之前就已經夠令人窒息的了,現在簡直就像女人的錢包一樣擁擠不堪。除霧的工程也許是個錯誤;六十年代的時候每年至少還會有幾個人因為得了鼻竇炎而不得不選擇離去。

現在顯然沒人會離開,永遠也不會離開。

從休眠聖殿裏出院的那天,我腦子裏轉著好幾個念頭,主要是:1.找份工作;2.找個地方睡覺;3.趕上現代工程技術的腳步;4.找到麗奇;5.回到工程技術領域——盡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開創自己的事業;6.找到芭拉和邁爾斯,好好收拾他們一頓——只要不會因此而坐牢;7.另外還有一些不太緊要的雜事,例如,査找賣力海狸的最初的專利,驗證一下我那強烈的直覺,看它是否真是靈活富蘭克(跟現在的專利無關,只是出於好奇),再査査受雇女郎公司的法人代表史……等等。

我已經按優先順序將上述問題排列下來,正如我多年以前所發現的那樣(那是在我進工程學院的第一年,差點兒因此而考試不及格),如果你不用優先順序排列的話,音樂停下來的時候,你會發覺自己還在原地踏步。當然,這些優先級有些是平行的,可以同時進行。我指望能査出麗奇的下落,興許也一起找找芭拉和邁爾斯看,同時我還要鉆研工程學。但該先做的就先做,該後做的就後做;找份工作甚至比找個地方睡覺還重要,雖然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尤其是在你沒錢的時候。

在城裏被拒絕了六次之後,我離開城區,盯上廣告上一份在聖伯納帝諾自治行政區的工作,可等我趕過去的時候就遲了十分鐘。我應該立刻租下什麽地方住一晚的,但相反,我玩了一手真正聰明的把戲,回到市區,打算找一間房間,這樣第二天我就可以起個大早,成為第一個應聘早報上那些工作的人。

我又怎麽會料到後來所發生的事?我把自己的名字登記在四房室的候補名單上,隨後就在公園裏遊蕩起來。我待在那裏,不停地走動著以保持溫暖,直到幾乎午夜時分,然後就放棄了——大洛杉磯的冬天說是“亞熱帶”,但你只能把重音放在“亞”上。我於是采取了一時的權宜之計,躲到威爾塞爾大街的站台上……而大約淩晨兩點的時候,他們把我拉起來,和其他的流浪漢趕攏在一起。

監獄的環境有所改善。這個監獄還算暖和,一塵不染,我想連這兒的蟑螂都被要求必須擦過腳才能四處走動吧。

我被控露宿棚戶。法官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他一直在看報紙,連頭都沒擡一下,只是簡單地說道:“這些人都是初犯?”

“是的,法官大人。”

“三十天,或是勞動就保假釋。下一個。”

他們開始把我們往外拖,但我不肯移動。“等一下,法官。”

“哦?你有什麽問題?你認罪還是不認罪?”

“呃,我真的不知道,因為我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過什麽。您瞧——”

“你是想要一個公眾辯護人?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被關起來直到有人能夠處理你的案子。據我所知,現在他們大概是會拖後六天吧……但那是你的基本人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