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變奏(第4/34頁)

「您讓我覺得自己浪費了四個世紀的時間。」

「有這種可能,孩子,如果你這段時間一直起得很早努力工作的話。但現在改變也不算晚。別為這個煩惱了;我自己就浪費了我漫長生命中的絕大部分,但我覺得過得還算愉快。想聽聽一個人是如何把懶惰變成藝術的故事嗎?他的一生就是『最小努力原則』的生動寫照。這是個真實的故事。」

「當然想。但我並不堅持這一定得是事實。」

「哦,我不會被事實禁錮住的,艾拉;從我的內心來講,我是一個唯我主義者。聽好了,我偉大的國王。」

Ⅱ 一個由於太懶惰而從未失敗的人的故事

他是我在海軍軍官學校上學時的同學。不要把這想象成太空艦隊;我說的事發生在人類登陸地球唯一一顆衛星以前。我這裏說的是航行在水上的海軍,艦艇們總是試圖相互擊沉對方,而勝利總是顯得得不償失。我當時太年輕了,沒有意識到一旦我的船沉了,我很可能也會隨之沉沒——但這不是我的故事,是一個名叫大衛·拉姆的人的故事。[1]

為了向你介紹大衛,我必須從他的少年時代開始。他是個山裏人,即使以當時並不嚴格的標準來判斷,他也是來自社會文明不發達的地區。大衛的老家在群山深處,當地時常能看到老鷹抓小雞。

他在只有一間教室的鄉村小學裏接受教育,十三歲以後就輟學了。他喜歡讀書,在學校裏的每一個小時,他都在刻苦學習。不上學的時候,他必須幫家裏幹農活。他不喜歡幹這個,這些農活是所謂的「實實在在的工作」——又臟又累,效率低下,掙得還非常少。更讓他厭惡的是,這份工作還必須早起。

對他來說,離開學校的那天是個灰暗的日子;這意味著他必須一整天都幹那些「實實在在的工作」,而不像以前那樣,可以在學校度過六到七個小時的輕松時光。在一個炎熱的夏日,他跟在一頭騾子後面犁了十五個小時的地。他看著騾子的屁股,呼吸著騾子踢起的塵土,擦去眼角「實實在在的」汗水,感到自己越來越憎恨這一切。

這一天晚上,他沒有告訴任何人,悄悄地離開了家。他走了十五英裏,來到小鎮上,睡在郵局門外,直到第二天早晨女郵局局長打開門。隨後他加入了海軍。那一晚,他從十五歲長到十七歲,達到了參軍的最低年齡要求。

一般說來,孩子離家出走以後,他的年齡會增長得比較快。沒人發現什麽問題;在那個時候,那個地方,出生證還沒有出現。大衛那時有六英尺高,肩膀很寬,肌肉發達,相貌英俊,除了眼神中透露出的一絲不安分的目光以外,他的外表看起來很成熟。

海軍生活很適合大衛。他們給他發了鞋子和新衣服,讓他坐船去一些古怪而有趣的地方。再也沒有騾子和田裏的塵土讓他苦惱了。當然,軍隊同樣要讓他幹活,只不過不需要像在山裏耕田那樣賣力。弄明白船上的規矩後,他掌握了既能偷懶、又能讓他的上帝——海軍上士——滿意的竅門。

但這種生活仍然不能讓他完全滿意,因為他還是需要早起,時常在夜裏站崗,有時還得擦洗甲板,或是幹別的一些不適合他那種敏感情緒的工作。

然後他聽說了這所培養軍官候選人——我們稱之為「候補軍官」——的學校。大衛不關心名字;關鍵是海軍會為他們支付學費,讓他們坐下來讀書。在他心目中,這是天堂一般的生活。不用洗甲板,也不用受海軍上士的氣。國王,我讓你厭煩了嗎?沒有?

很好——大衛沒有做好進入這所學校的準備,他缺乏入學資格所需的四到五年的教育背景。他必須學習被稱為科學的數學、歷史、語言、文學,還有別的一些學科。

和給一個身體發育過早的小夥子虛加兩歲相比,假裝受過並不存在的四年學校教育要困難得多。好在海軍鼓勵士兵成為軍官,所以成立了一所輔導學校,幫助申請者彌補學業方面的小差距。

大衛認定自己的情況正是「小差距」;他告訴海軍上士,自己只不過是錯過了高中畢業典禮而已。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倒也沒錯;他只是錯過了半個縣,這是從他家到最近的一所高中的距離。

我不知道大衛是怎樣讓他的海軍上士推薦他的;大衛從來沒有談過這個。反正,當大衛所在的艦艇開往地中海時,大衛被留在漢普頓路,這時距輔導學校開學還有六個星期。這期間他成了編外人員。人事官(其實是人事官手下的辦事員)給他安排了鋪位、用餐的食堂,讓他大白天躲在空教室裏,等著六周後和他的同學在那兒會合。大衛按他的吩咐做了;教室裏有書,用來輔導學員們需要補習的功課——大衛每一門功課都需要補。他躲開眾人的目光,坐下來埋頭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