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偵探與死結

伊斯多花了一整天時間才恢復過來。醫療默工堅持往他身體內灌滿合成生化納米醫生,否則拒絕放他離開。他腦子裏一團亂麻,各種想法同時朝所有方向飛奔。可等他回到家,極度的疲勞接管了身體,他癱倒在床上睡去,一夜無夢。

休息並未帶來任何答案,他滿心懊惱地在早餐桌旁坐了很久,透過廚房的窗戶盯著外面的世界。義人、竊賊、命時、記憶宮殿,他想弄清每一樣東西的位置,弄清縫隙在哪裏,它們又是如何整合起來的。墻紙再度變成復雜的埃舍爾式叢林,在明亮的日光中十分刺眼。一條歡快的隔弗羅請求打斷了他的思緒。

林說:“早上好。”

“唔。”伊斯多哼道。同屋今天的打扮比平時用心,耳垂上還有珠寶閃光。她朝伊斯多微笑,用造物機做早飯。西班牙煎雞蛋。

她問:“咖啡加食物?”

“好,多謝。”伊斯多發現自己餓極了,熱騰騰的食物幫他恢復了少許,“謝謝你。”

“別放心上。看你的樣子,很需要吃點兒東西。”

“對了,我給你那小東西取了個名字。”伊斯多在兩口食物的間隙說。

“你管他叫什麽?”

“夏洛克。”

她哈哈大笑,“好名字。偵探的買賣怎麽樣了?我簡直不敢問你呢。你又上了《先驅報》:派對、竊賊和死亡,你的生活真是精彩呀,博特勒先生。”

“唔。”伊斯多按摩太陽穴,“有高潮也有低潮。眼下嘛,我簡直不知所措。一切都那麽費解。我實在想不通這個竊賊在幹嗎,或者他究竟算不算竊賊。”

林輕輕捏捏他的胳膊:“你肯定能想明白,我相信你。”

“你呢?有什麽事情嗎?你看起來……跟平時不太一樣。”

“啊,”林伸出一根手指撫摸桌面的木紋,“我認識了一個人。”

“噢。”不知怎麽,他竟有些失望;他無視那種不該出現的感受,“太好了。”

“誰知道呢?走著瞧吧。其實我們彼此有感覺已經好一陣子了,只不過現在才……才決定不再兜圈子。”她笑了,“希望能持續一陣子,堅持到能在這兒開個派對什麽的。如果你能帶你女朋友來,我們還可以一起做飯。對了,突然想起來,佐酷人也吃飯嗎?”

“眼下情況有些復雜,”伊斯多說,“我不大確定還能不能管她叫女朋友。”

“聽你這麽說我很遺憾。”林說,“真好笑,不管你有多聰明,遇上這種事也照樣理不出頭緒。我覺得吧,還不如把它當成戈耳迪死結,索性一劍下去。簡單明了。”

伊斯多擡起頭,連咀嚼也忘記了,“你知道嗎?你真是天才。”他咽下嘴裏的食物,又一口喝幹剩下的咖啡,飛奔回自己房間。他抓起外套,拍拍夏洛克的腦袋,然後沖出門外。

林喊道:“你去哪兒?”

伊斯多說:“去找人借劍。”

這一次,佐酷殖民地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玻璃大教堂的尖頂、邊緣和突起都異常鋒利。伊斯多站在門前,努力思考對策。

“哈羅?”毫無反應,該怎麽弄來著?琵可茜說過的,“想要”就能得到。

他摸摸大門冰冷的表面,想象琵可茜的臉。手指刺痛。回復來得突然而猛烈,過去使用纏結指環時從沒有如此尖銳的感覺。

走開。隨之而來的感受仿佛身體受到攻擊,仿佛臉頰上狠狠挨一巴掌。

“琵可茜。”

我現在不想跟你講話。

“琵可茜,我們見見好嗎?是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都有時限。比如我。我很忙。

“很抱歉一直沒跟你聯系。情況有點瘋狂。能讓我進來嗎?或者你出來見見我?不會很久的,我保證。”

二十分鐘後我要去劫掠。給你十分鐘。現在閃開。

“什麽?”

閃開!

一個大家夥破門而出。大門表面微光閃爍,蕩起漣漪。琵可茜跨坐在一頭巨大的黑色怪獸背上。那東西有點兒像六條腿的馬,不過更大。它身披一片片金銀盔甲,眼睛充血,利齒雪白;琵可茜則穿著復雜的戰鎧,肩甲很寬,像日本武士。表情兇狠的面具推到前額上,身側懸著一把劍。

怪獸噴著鼻息,朝伊斯多猛撲猛咬,嚇得他忙不叠往後退,直到後背頂上一根柱子。琵可茜從坐騎上一躍而下,拍拍怪獸的脖子。“沒事。”她說,“這是辛德拉,你見過的。”

坐騎大吼一聲,震得伊斯多的鼓膜咚咚響。空氣中一股腐肉的臭氣。

“我知道咱們趕時間,”琵可茜對怪獸說,“但你不必吃掉他,我自己能應付。”怪獸轉身消失在門裏。

“抱歉,”琵可茜說,“辛德拉非要跟著一起來,想告訴你她對你的看法。”

“哦。”伊斯多膝蓋發軟,只好在台階上坐下。琵可茜蹲到他身邊,戰鎧哢嗒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