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購物之旅 05

莫利雇傭的醫療隊在巴爾的摩老城中心一座無名公寓樓裏,占了兩層樓地方。這也是一棟組合式大樓,像是放大版的廉價旅館,只是每個棺材屋都有四十米長。一間屋子門上的繁復標志寫著“傑拉德·秦,牙醫”,凱斯看著莫利從裏面走出來。一瘸一拐地走出來。

“他說如果我踢到東西,腿就會掉下來。”

“我遇到你一個兄弟,”他說,“一個黑豹人。”

“是嗎?哪個?”

“盧普斯·彼處男孩。帶來一個消息。”他遞給她一張餐巾紙,他在紙上認真整齊地一筆一劃寫著紅色的“冬寂”字樣。“他說……”她卻舉起手,示意他噤聲。

“去找點螃蟹吃。”她說。

莫利剝螃蟹的手法靈巧得嚇人。在巴爾的摩吃過午飯,他們坐地鐵去紐約。凱斯已經學會了不發問;反正她只會打手勢讓他噤聲。她的腿好像不舒服,一路上幾乎一言不發。

芬蘭人店裏開門的是一個瘦瘦的黑人小孩,發辮裏編著木頭珠子和古董電阻,帶著他們走過那堆廢品中間的狹窄過道。凱斯覺得廢品好像比上次來的時候又增加了;又好像只是產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在時間的重壓下自然融化,無聲無形的碎片凝結在一起,成為過時科技的結晶,在斯普羅爾眾多的垃圾場中秘密綻放。

在軍用毯後面,芬蘭人已經在白色桌子旁邊等候。莫利開始飛快地做手勢,又拿出一張紙片寫了些字,遞給芬蘭人。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紙片,離身體遠遠的,好像紙片會爆炸一樣。他做了個手勢,凱斯並不認得,卻看得出他不耐煩,卻不情不願地同意了。他站起身來,掃掉破粗呢夾克前襟上的碎屑。桌子上放著一玻璃罐的腌鯡魚,旁邊是一包已經撕開的餅和一個堆滿帕塔加斯雪茄煙蒂的錫制煙灰缸。

“等等。”芬蘭人說完走出房間。

莫利坐到他的座位上,伸出食指上的刀刃,戳了一塊灰色鯡魚吃。凱斯漫無目的地在屋裏晃蕩,還摸了摸架子上的掃描儀器。

十分鐘後,芬蘭人匆匆返回,笑眯眯地咧開嘴,露出一口大黃牙。他點點頭,向莫利豎起大拇指,然後示意凱斯和他一起裝上門板。凱斯還在壓平門邊的粘帶,芬蘭人已經從口袋裏掏出一台扁扁的小電腦,敲出一個長長的序列。

“親愛的,”他一邊揣起電腦一邊對莫利說,“你已經搞到了。甭裝了,我都能聞得到。願意告訴我從哪兒搞到的嗎?”

“彼處男孩,”莫利推開鯡魚和餅幹說,“順便和拉瑞也做了個交易。”

“聰明,”芬蘭人說,“是個人工智能。”

“講慢點。”凱斯說。

“伯爾尼,”芬蘭人沒理他,繼續說,“伯爾尼。根據瑞士對應於53年法案的條例,它擁有受限制的瑞士公民權。擁有者是泰西爾-埃西普爾。他們擁有主機和初始軟件。”

“在伯爾尼的是什麽?”凱斯特意走到他們兩人中間。

“冬寂是一個人工智能的辨識碼。我拿到了它的圖靈登記號。人工智能。”

“這都沒問題,”莫利說,“但對我們有什麽用?”

“如果彼處男孩沒搞錯,”芬蘭人說,“這個人工智能是阿米塔奇的幕後主使。”

“我付錢給拉瑞,讓黑豹們稍微追查一下阿米塔奇,”莫利向凱斯解釋,“他們有些詭異的聯絡渠道。我們說好了,只要他們能回答一個問題,就能拿到錢:誰是阿米塔奇的老板?”

“你覺得是這個人工智能?這些玩意兒根本沒有自治權。應該是它的母公司,這個特希……”

“泰西爾-埃西普爾,”芬蘭人說,“我還可以給你們講講他們的故事。想聽不?”他坐下來,勾起身子。

“芬蘭人,”莫利說,“他最愛講故事。”

“從來沒跟人講過這個。”芬蘭人開始了他的故事。

芬蘭人幹的是銷贓的營生,主要經營軟件。在生意中有時也會接觸到其他贓貨販子,其中有些人經手的是更傳統的貨物:貴金屬、郵票、罕見硬幣、寶石、珠寶、皮草、畫和其他藝術品。他給凱斯和莫利講的故事,就以另一個人的故事開頭,他管這個人叫史密斯。

史密斯也是銷贓的,風聲不那麽緊的時候也會浮出水面,做藝術品銷售。他是芬蘭人所知的第一個“搞矽”的人——這個詞在凱斯聽來十分老派——他買的矽條裏都是藝術歷史程序和畫廊銷售表格。史密斯新安裝的接口裏插了六七支矽條,有著極豐富的藝術交易知識,至少在同行中算是翹楚。但史密斯卻來找芬蘭人幫忙,而且訴諸於生意人之間的兄弟情誼。他說,他想查一查泰西爾-埃西普爾家族,而且絕不能讓對方知道調查人是誰。芬蘭人覺得他可以辦到,但必須清楚原因。“我有種感覺,”芬蘭人對凱斯說,“這涉及到大筆錢財。而且史密斯的樣子非常小心,簡直是太過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