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購物之旅 04(第2/6頁)

鏡頭切換到紐約大學社會學系的弗吉尼亞·蘭巴利博士,屏幕上閃現出粉紅色的字符,是她的名字、系別和學院。

“他們嗜好隨機的超現實暴力行為,”一個聲音說,“觀眾們可能難以理解,您為何堅持說這種現象不屬於恐怖主義?”

蘭巴利博士微笑起來。“恐怖主義者總會在某個時間點停止對傳媒完形的操縱。這個時候暴力很可能已經升級,但從此往後,恐怖主義者便成為傳媒完形的一部分。我們通常所理解的恐怖主義與傳媒有著天然的聯系。現代黑豹與其他恐怖主義者的區別恰恰就在他們的高度自我認知,他們能夠覺悟到恐怖主義行為與其最初的社會政治意圖被媒體高度分離……”

“跳過。”凱斯說。

看過這段簡介兩天後,凱斯初次見到了一位現代黑豹。他覺得現代黑豹就是他十幾歲時盛行的“大科學家”組織的當代版。斯普羅爾內隱藏著一種少年DNA,將眾多短暫存在的小眾異端規則編碼流傳下去,並在詭異的時刻再復制出來。現代黑豹是“大科學家”的矽條版。如果當年有這種技術,“大科學家”們也都會有頭部接口,裏面塞滿矽條。風格最重要,而他們的風格是一致的。黑豹們是雇傭兵,愛惡作劇,是虛無主義的技術狂熱者。

出現在房間門口的是個叫安傑羅的男孩,帶來芬蘭人的一盒碟片,說話細聲細氣。他的臉是一整塊移植皮,用膠原蛋白和鯊魚軟骨多聚糖生成,光滑而醜陋,在凱斯所見過的自選手術成果中,算是最惡心的之一。安傑羅笑起來,露出某種大型動物的銳利犬齒,凱斯反倒松了口氣。牙蕾移植。這個他見過。

“你不能讓這些小蠢貨擠到代溝那邊去了。”莫利說。凱斯點點頭,全神貫注於感網公司的冰墻模式。

這才是他。是他的意義,他的自我,他的存在。他忘了吃飯,雖然莫利把米飯和壽司盒子留在了長桌一角。他不願意去上廁所,哪怕化學馬桶就在房間角落,離操作台只有幾步。他試探可能的缺口,繞過明顯的陷阱,畫出穿過感網公司冰墻所需采用的路線,屏幕上的冰墻反復成形。這是堵優秀的冰墻。絕妙的冰墻。他躺在那裏,胳膊枕在莫利肩膀下面,透過天窗的鋼柵注視著紅色晨曦,冰墻的模式仍在燃燒。他醒來看見的第一樣東西,就是它那彩虹般的像素迷宮。他連衣服都懶得穿,爬起來便接入網絡。他在高速運轉,在工作,完全忘記了時間。

有時候,尤其是莫利帶著黑豹兵團出去偵查的時候,千葉城的影像會在夢裏再次洶湧而來,他會看到那些臉龐,看到仁清街上的霓虹。曾經夢見琳達·李,他帶著困惑醒來,想不起她是誰,對他曾經有什麽意義。終於想起來這一切以後,他接入網絡,連續工作了九個小時。

侵入感網公司的冰墻一共花了九天時間。

凱斯給阿米塔奇看行動計劃。“我說過一周時間,”阿米塔奇嘴裏這麽說,卻掩飾不住滿意之情,“你倒花了這麽久。”

“少來,”凱斯笑眯眯地看著顯示屏,“這活幹得漂亮,阿米塔奇。”

“沒錯,”阿米塔奇承認,“但別被沖昏了頭。和你的終極敵手相比,這只是遊戲廳裏的玩具。”

“愛你,貓媽媽。”現代黑豹的聯系人低聲說。在凱斯的耳機裏,他的聲音只是調制過的靜電聲。“亞特蘭大,布魯德。可以行動。行動,聽到了嗎?”莫利的聲音稍微清晰一些。

“唯命是從。”黑豹們用新澤西的鐵網天線,把聯系人發出的擾頻後信號發到曼哈頓上空,地球同步軌道上的一只“基督王之子”衛星上。他們把整個行動都當成一次繁復的惡作劇,就連通訊衛星的選擇都好像別具深意。轉發莫利信號的是一只一米直徑的傘狀天線,粘在一座和感網大廈差不多高的黑色玻璃銀行大樓頂上。

亞特蘭大。這個辨識碼很簡單。從亞特蘭大到波士頓到芝加哥到丹佛,每五分鐘一個城市。如果有人成功攔截了莫利的信號,解密擾頻,再合成她的聲音,黑豹們會通過辨識碼發現問題。而若是超過二十分鐘,她就幾乎不可能再從那座大樓裏出來。

凱斯穿著黑色T恤,喝下最後一口咖啡,放好電極,撓了撓胸脯。現代黑豹們要如何引開感網公司的保安人員他只是略知一二。他的工作是保證自己的入侵程序能夠在莫利需要的時候進入感網公司的系統。他注視著屏幕角落上的倒計時。二。一。

他接入網絡,啟動他的程序。“主線。”聯系人輕聲說。在感網公司閃亮的層層冰墻之中,再聽不到別的聲音。很好。看看莫利。他打開虛擬體驗,切入她的感覺中樞。

擾頻器對視覺輸入產生了輕微的幹擾。她站在感網大樓的白色大廳裏,嚼著口香糖,面對滿墻灑滿金粉的鏡子,好似沉醉於自己的模樣之中。除了用來遮擋植入反光鏡片的巨大墨鏡之外,她的打扮和這裏很搭調,像個想見塔麗·伊姍的女遊客。她穿著一件粉紅色塑料雨衣,一件白色網衫,東京去年流行的白色垮褲,茫然微笑著,吹破一個泡泡。凱斯好想笑。他能感覺到粘在她胸廓上的微孔帶,感覺到帶子下面那些小儀器:發射器,虛擬體驗器,擾頻器。喉麥偽裝成止痛貼,粘在她的脖子上。她雙手揣在粉色外套口袋裏,手指次第進行伸縮訓練,指尖上傳來奇怪的感覺,他過了幾秒鐘才意識到那是她指甲內的刀刃在伸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