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傷心千葉城 02(第4/5頁)

“戰爭。你參加過那場戰爭吧,朱利?”

“那場戰爭?有什麽要知道的?只有三個星期罷了。”

“哭拳。”

“很有名。現在你們都不學歷史啦?那可是戰後的超級政治皮球,讓很多人死去活來的水門事件。你們的軍隊頭目,凱斯,你們斯普羅爾的頭目們,是在哪兒來著?麥克利安?在那些地下掩體裏,那些事兒……全是超級醜聞。為了測試新技術讓不少愛國年輕人送了命。後來才傳出來說,他們早知道俄國有防禦。他們知道俄國有EMP,就是磁脈沖武器,但還是派這些夥計去試水。”迪恩聳聳肩。“伊萬打他們就跟打火雞似的。”

“有沒有人活著回來?”

“老天,”迪安說,“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但確實有幾個人逃出來了。是一個小隊,控制了蘇聯的一架武裝直升機,飛回了芬蘭。當然,他們沒有入關口令,就把芬蘭防禦部隊打得屁滾尿流。特種部隊麽。”迪安哼了一聲,“操。”

凱斯點點頭。腌生姜的氣味重得讓人受不了。

“戰爭期間我在裏斯本,你知道,”迪安放下槍說,“裏斯本是個可愛的地方。”

“是服役嗎,朱利?”

“算不上。不過目擊了現場。”迪安露出一個粉色微笑。“戰爭可以帶來巨大的市場。”

“謝謝你,朱利。我欠你個情。”

“不算什麽,凱斯。再見。”

後來他告訴自己,在“薩米家”那個晚上從一開始就不對勁,踏著滿地票根和泡沫杯子,跟著莫利穿過那條走廊的時候,他已經能感覺到。琳達的死,即將到來……

他見過迪安後,他們去了“南蠻”,用阿米塔奇給他的新日元付清了欠魏之的債。魏之很高興,但他的小弟們就不那麽高興了。莫利站在凱斯身旁,露出瘋狂而野性的笑容,顯然在盼著他們動手。隨後他帶她回茶壺去喝酒。

凱斯從夾克口袋裏掏出一粒八角藥片,莫利說:“牛仔,你這是浪費時間。”

“為什麽?來一粒?”他把藥片遞給她。

“因為你的新胰臟和肝臟上那些填補組織,凱斯。根據阿米塔奇的要求,它們對那玩意兒沒反應。”她用一只酒紅色指甲敲敲藥片。“從生物化學來說,你無法再從安非他命或者可卡因裏獲得快感。”

“扯。”他看看藥片,又看看她。

“吃吧。吃上一打也沒效果。”

他吃了。真的沒效果。

三輪啤酒喝完,她問拉孜哪裏有搏擊場。

拉孜說:“薩米家。”

“我不去,”凱斯說,“聽說他們會鬥毆至死。”

一個小時後,她從一個穿白T恤和松垮垮球褲的泰國人手裏買到了票。

“薩米家”位於港口旁一個貨倉背後,是一座穹頂充氣屋,外墻灰色布料緊繃在細細的鋼索之上。門廊兩端各有一扇門,勉強算是道氣密門,保持屋內氣壓高於外界,不致塌倒。天花板是三合板材質,間次裝著熒光燈環,多數都已壞掉。潮濕的空氣裏充滿汗水與混凝土的氣味。

他全未料到這屋裏會有怎樣的舞台,怎樣擁擠的觀眾,怎樣緊張的寂靜,怎樣高大的光影。混凝土台階層層往下,中央大略圍成一個舞台,舞台上方一圈密密麻麻的投影設備。沒有燈,只有全息影像在上方閃耀變換,重現舞台上兩個人的所有動作。香煙的煙霧從台階上層層升起,漂浮在空中,最後被加壓機吹出的風攪散。沒有聲音,只有經過消音的加壓機風聲,還有被擴音器放大的搏擊手的呼吸聲。

兩個搏擊手相對轉圈,色彩在莫利的反射鏡片上流動。這裏的全息影像放大率是十倍;放大十倍之後,他們手中的刀也還不足一米。凱斯還記得他們握刀的姿勢同擊劍一樣,手指蜷曲,拇指與刀鋒平行。莫利仰頭觀看,神色平靜。

“我去找點吃的。”凱斯說。她點點頭,卻已全心沉浸於搏擊手的舞動之中。

他不喜歡這個地方。

他轉過身,走進陰影之中。這裏太黑,太安靜。

觀眾大都是日本人。和夜之城不一樣。這大概說明這家搏擊場得到了某大公司休閑委員會的批準。他想象一輩子都替一家大公司打工的生活。公司宿舍,公司贊美詩,公司葬禮。

他繞著場子轉了一圈才找到小吃攤,買了串燒和兩大罐啤酒。他仰頭掃了一眼全息影像,看見鮮血從一個人胸前淌下。濃濃的棕色調味汁順著簽子流到他的手指上。

還有七天他就可以接入網絡。他只要一閉上眼,就看見網絡。

全息影像隨著鬥士的舞動而搖擺,投下的陰影也隨之扭動。

他的後背上方痛起來。一縷冷汗滑過他的胸膛。手術沒有成功。他還在這裏,仍是一具肉身,沒有莫利在等他,在注視著鬥士手中的刀轉動,沒有阿米塔奇拿著機票、新護照和錢在希爾頓等候。這全是一場夢,一場可悲的幻想……熱淚模糊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