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太過分(第2/3頁)

“你他媽是誰?”燈光照著蒙娜的眼睛。說話的人帶著克利夫蘭口音,蓬亂的偏白金發底下是一張硬氣的狡猾小臉。

“蒙娜。你是誰?”這時她看見了鐵錘。

“雪莉……”

“你拿著鐵錘幹什麽?”

叫雪莉的女人看看鐵錘。“有人在追殺我和滑溜。”她再次望向蒙娜,“你是他們一夥的?”

“應該不是。”

“你很像她。”燈光轉向安琪。

“手不像。再說以前並不是這樣。”

“你倆都很像安琪·米切爾。”

“當然。她就是安琪·米切爾。”

雪莉打了個哆嗦。她穿著三四件皮夾克,分別來自不同的男朋友——這是克利夫蘭的習俗。

“爬上這個高堡。”安琪嘴裏發出的聲音渾厚如泥漿,雪莉嚇得一縮,腦袋撞在車頂上,扔掉了手裏的鐵錘,“我的駿馬來了。”鑰匙環手電筒射出的光束在顫抖,她們看見安琪的面部肌肉在皮膚下蠕動。“她的婚禮已經安排妥當,親愛的姐妹,你們為何還逗留於此。”

安琪臉上的肌肉松弛下來,變回她自己的面容,左邊鼻孔湧出一縷鮮血。她睜開眼睛,在燈光中眯起眼睛。“她人呢?”她問蒙娜。

“走了,”蒙娜說,“叫我留下陪著你……”

“誰?”雪莉問。

“茉莉,”蒙娜說,“是她在開車……”

雪莉想找一個叫滑溜的人。蒙娜希望茉莉回來,告訴她應該做什麽,但雪莉說絕對不能留在底樓,因為外面有好些帶槍的壞人。蒙娜回想起那個聲音——什麽東西擊中了氣墊車——她拿過雪莉的手電筒,走回去查看。右面車身的一半高度上有個窟窿,她可以把手指頭伸進去:左邊車身上有個更大的窟窿,可以伸進去兩根手指。

雪莉說最好在外面那些人決定沖進來之前上樓去,滑溜多半也在樓上。蒙娜拿不準主意。

“走吧。”雪莉說,“滑溜多半回上面找簡特利和伯爵了……”

“你剛才說什麽?”這是安琪·米切爾的聲音,和擬感節目裏一模一樣。

天曉得這是什麽地方,她們爬出氣墊車,感覺冷得恐怖——蒙娜光著兩條腿——但黎明終於開始降臨:她能勉強分辨出幾個四方形狀,多半是窗戶,但只是發著朦朧的灰色微光而已。自稱雪莉的年輕女人領著她們去某個地方,她說是樓上,用鑰匙環上的微型手電筒斷斷續續照亮道路,安琪緊跟著她,蒙娜走在最後。

蒙娜的鞋尖陷在了什麽窸窣作響的東西裏。她彎腰解開——感覺像個塑料袋。黏糊糊的,裏面裝著硬邦邦的小物件。她深吸一口氣,直起腰,把塑料袋塞進邁克爾的皮夾克的側面口袋。

她們爬上狹窄而陡峭得像是豎梯的樓梯,安琪的毛皮大衣擦過蒙娜抓著冰冷粗糙的欄杆的手。一個轉角平台,又是一段樓梯,再一個轉角平台。附近有通風管的呼呼聲響。

“這一段像座小橋,”雪莉說,“一口氣走過去就不會有事,因為它會晃來晃去……”

她沒料到會見到這番場景,一點也沒料到,包括天花板很高的白色房間,包括變形的架子上放滿了折角褪色的書籍——她不由想到老人,包括操控台之類東西的集群,到處都是蜿蜒延伸的線纜;也包括一個皮包骨頭、目光灼灼的黑衣男人,頭發向後梳成克利夫蘭人稱之為鬥魚的發型;還包括他看見她們時的笑聲,以及那個死人。

蒙娜見過足夠多的死人,所以一看見就知道那是死人。尤其是它的顏色。在佛羅裏達走過流浪漢聚居點外的人行道,你時不時會看見一個人躺在硬紙板上。反正就是不起來了。衣服和皮膚變成人行道的顏色,但只要還能動彈,看上去就不一樣,泥汙下的顏色迥然不同。然後白車就來了。艾迪說要是不處理掉,他們就會開始腫脹。蒙娜見過一只死貓,腫脹得像個籃球,仰面朝天躺著,硬邦邦地挺著四肢和尾巴,艾迪看了大笑不已。

這位嗑藥的老兄也在大笑——蒙娜很熟悉這種人的眼神——雪莉也發出她的哀嘆聲,安琪只是站在那兒。

“好啊,諸位,”蒙娜聽見有人打招呼——茉莉,她一轉身看見茉莉站在門口,拿著一把小手槍,身旁是個頭發肮臟的大塊頭男人,男人傻乎乎地活像一箱石頭,“你們站著別動,等我先搞清楚情況再說。”

瘦巴巴的男人只是大笑。

“閉嘴。”茉莉說,像是她在琢磨什麽別的事情。她擡手就是一槍,眼睛根本沒看槍口。瘦子頭部旁邊的墻上爆出藍色火花,蒙娜什麽也聽不見了,耳朵裏嗡嗡直響。

瘦子在地上縮成一團,腦袋塞在兩膝之間。

安琪走向擔架,死人躺在那裏,兩眼翻白。她走得很慢,那麽慢,像是在水下行走,臉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