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南極洲從此處開始(第3/3頁)

“但我真希望,”他說,“我能聯絡到簡女士。非常奇異的故事。百分之百的哥特傳說。”

“簡女士?”

“泰瑟爾-阿什普爾的繼承人。她的家族建造了自由彼岸環形站。高軌道的先驅。連續體有一份視頻記錄,非常了不起……據說她殺了她父親。她是血脈的最後一代。財富多年前就已耗盡。她賣掉了所有東西,把住處從紡錘體尖端切割下來,拖上新的軌道……”

她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膝蓋並攏,手指交叉擺在腿上。汗水淌過她的胸膛。

“你不知道她的故事?”

“不知道。”她說。

“這一點本身就很有意思了,表現了他們有多麽擅長低調行事。他們用金錢確保自己不出現在新聞裏。母親來自泰瑟爾家族,父親是阿什普爾。開始建造自由彼岸的時候,根本沒有能和它相提並論的軌道站,他們靠建造它變得極度有錢。阿什普爾去世時很可能只差首富約瑟夫·維瑞克一籌了。另外一方面,這家人同時也變得非常古怪,大批克隆後代……”

“聽起來……太可怕了。你試過了?你真的試著去找她了?”

“唔,我到處打聽。連續體給我弄來了貝克爾的紀錄片,档案裏當然能找到她的軌道站,但未經邀請就登門拜訪畢竟不禮貌,對吧?然後希爾頓聯系我,叫我回來開工……你不舒服嗎?”

“我……我只想去換件衣服,穿點暖和的。”

吃過飯,眾人喝著咖啡,她向大家道晚安告退。

斑巖送她走到樓梯底下。吃飯的時候,他一直陪在她身旁,像是感覺到了新的不安情緒。不,她心想,不是新的;而是舊的,永遠存在,過去現在始終如一;正是藥物擋開的那些情緒。

“小姐,你多保重。”他說,聲音很輕,其他人聽不見。

“我沒事,”她說,“人太多了。我還不習慣。”

他站在那兒,擡頭看著她,精心雕鑿得略微不似人類的顱骨裏,宛如余燼的目光緊盯著她,直到她轉身爬上樓梯。

一小時後,她聽見直升機來接他們。

“屋子,”她說,“現在給我看連續體給你的錄像。”

寬熒幕投影屏緩緩下降,她打開臥室門,在樓梯頂端佇立片刻,聽著空屋的聲音。海浪,洗碗機的嗡嗡聲,風吹打面對曬台的窗戶。

她轉向投影屏,粗糙的定格頭像畫面迎面而來,黑色的眼睛上生著猛禽般的彎眉,顴骨脆弱而高聳,嘴巴寬闊而堅定,她不由顫抖。畫面平穩地擴展,進入黑色的瞳孔,黑屏,一個白點,變大,變長,化作自由彼岸的錐形紡錘體。屏幕上閃過德語字幕。

“漢斯·貝克爾,”房屋引用網絡圖書館的評傳,“一位奧地利影像藝術家,執著於拷問視覺信息的嚴苛界限,這是他最突出的特點。傳遞方式自經典蒙太奇到從產業間諜、深空成像和影頻考古學借用的手段無所不包。《南極洲從這裏開始》是他對泰瑟爾-阿什普爾家族的影像探討,目前標志著他職業生涯的最高點。這個病態躲避媒體的產業宗族居住在軌道站上,從那裏操縱所有活動,對他的拍攝構成了極大挑戰。”

最後一行字幕消失,紡錘體的白色充滿了整個屏幕。一幅圖像移動到屏幕中央,是一個年輕女人的快照,她身穿寬松的黑色衣物,背景模糊不清。瑪麗-法蘭西·泰瑟爾,摩洛哥。

這不是開場鏡頭中的那張臉,那張被記憶侵襲的面容,但似乎已經預示了那個未來,就仿佛表面下隱藏著另一幅蓄勢待發的畫面。

身穿硬翻領襯衫的年輕男人的單色肖像取代了瑪麗-法蘭西的面容,無調性的音軌宛如細絲,疊加了一層又一層的靜電噪音和難以分辨的說話聲。這張臉很英俊,五官端正,但顯得非常冷漠,眼睛裏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厭倦。約翰·哈內斯·阿什普爾,牛津。

對——她心想——我見過你許多次。我知道你的故事,但不被允許去觸碰它。

但我並不認為我有可能喜歡你,阿什普爾先生,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