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南極洲從此處開始(第2/3頁)

“好吧,”安琪說,“我回來了。讓大家久等了,很抱歉,但這是必須的。”

一陣沉默。鎦金椅子發出輕微的吱嘎聲。布萊恩·吳清清嗓子。

“很高興你能回來。”派柏從廚房出來,兩手各拿一杯咖啡。

眾人再次歡呼,這次有點不好意思,然後一起大笑。

“羅賓呢?”安琪問。

“拉尼爾先生在倫敦。”斑巖說,雙手插在皮革包裹的腰間。

“都盼著他呢。”鮑普幹巴巴地說,起身從派柏手上接過一杯咖啡。

“戴維,你在軌道站幹什麽?”安琪接過另一杯。

“尋求孤獨。”

“獨處?”

“孤獨。遁世。”

“安琪,”希克曼蹦了起來,“你必須看看迪薇克上周送來的這條絲緞小禮服裙!我還有中村的全套泳裝……”

“好的,凱利,不過——”

但鮑普已經轉身去和拉亞貝爾說話了。

“嘿,”希克曼熱切地笑著說,“來吧!咱們試試新衣服!”

鮑普與派柏、凱倫·洛馬斯和拉亞貝爾聊了大半天,討論調校的成果和所謂“安琪復出”的無數微小細節。吃過午飯,布萊恩·吳陪她去見理療師,理療師的私人診所在貝弗利大道上的一幢鏡面外墻大廈裏。

他們在擺滿植物的白色接待區等了幾秒鐘——純粹只是做做樣子,約了醫生但不需要等待似乎總不夠完美和權威。安琪不由開始琢磨,這個問題她已經思考了許多次:她父親的神秘遺物,他在她大腦裏刻畫的魔符,為什麽沒被任何一家診所探測到過。

她父親,克裏斯托弗·米切爾曾經是瑪斯生物實驗室的雜交瘤項目負責人,這個項目讓瑪斯壟斷了生物芯片的早期生產。特納,帶她去紐約的雇傭兵,交給她一份她父親的個人档案:瑪斯安保智能編纂的生物件資料。這些年來,她打開過四次那份档案;最後一次她在希臘喝得爛醉,半夜三更和鮑普扯著嗓門大吵一架之後,便把那東西從某位愛爾蘭工業巨子的遊艇上扔進了大海。她已經忘了當時為什麽吵架,只記得那一小團記憶落進水裏時,她的感覺混雜了失落和解脫。

也許她父親特地設計了什麽機關,使得神經外科醫師的掃描設備看不見那東西。波比有他自己的理論,她估計他的想法更接近真相。也許雷格巴——波伏瓦稱頌的洛阿,對數據網的賽博空間有著近乎於無窮盡的訪問權——能夠篡改掃描設備產生的數據流,魔符因此變得透明……正是雷格巴,安排了她在業內的初次演出,後來又強勢崛起,結束了塔麗·伊珊長達十五年的網絡巨星生涯。

但雷格巴已經很久沒有駕馭過她了,而現在布麗奇特又說,魔符被重繪了……

等待的時候,吳說:“今天希爾頓讓連續體替你發了聲音。”

“什麽?”

“公關稿,解釋你為何決定前往牙買加,稱贊診所的治療手段,講述藥物的危害,說你重新燃起對工作的熱情,向觀眾表示感謝,放了些馬裏布住處的畫面……”

連續體能生成安琪的視頻畫面,用擬感記錄生成的模板轉為動畫。每次觀看這種畫面,她就會感到陣陣眩暈,但感覺還算愉快,因為她能直接體驗自己名聲的機會並不多。

溫室門外傳來“叮咚”一聲。

從市區回來,她發現送餐公司在曬台上準備戶外燒烤。

她躺在瓦拉米耶油畫下的沙發上,聽著浪花的聲音。她聽見派柏在廚房裏向鮑普解釋理療的效果。其實沒這個必要——醫生已經開出了全世界最幹凈的健康證明,但鮑普和派柏都熱衷於細節。

派柏和拉亞貝爾穿上毛衣,出門來到曬台上,用炭火暖著手,安琪發現自己單獨和導演留在了客廳裏。

“你得告訴我,戴維,你上重力井到底是為什麽……”

“尋找真正的孤獨者,”他用手梳理糾結的頭發,“概念來自我去年想和共益社團在非洲做的一個項目。問題在於,等我上了重力井,我發現一個人只要願意走到那一步,願意一個人在軌道站生活,基本上就打定主意過那種日子了。”

“那些訪談,你自己錄像嗎?”

“不。我想找到過著那種生活的人,說服他們自己錄制片段。”

“成功了嗎?”

“沒有。但我聽說了很多故事。有些故事相當精彩。拖船駕駛員聲稱一個封存的日本藥廠裏生活著一群野性孩童。上頭有一整套傳奇,真的——鬼船,失落城市……仔細想來,有點感傷。明白嗎?它們全都被固定在軌道上。所有東西都是人類制造的、人類了解的、人類擁有的、人類測繪的。就好像看著停車場裏生長出神話故事。但我猜人們需要這些,對吧?”

“對。”她說,想到雷格巴,想到布麗奇特媽媽,想到數以千計的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