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那兒哪兒都不是(第3/4頁)

半小時後,她在霧氣彌漫的曬台上踱步,心想:他擁有各種資源。她的藥癮沒有對感官/網絡公司構成威脅,沒有影響她的表現。沒有身體方面的副作用。要是有,感官/網絡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允許她用藥。藥物的設計師——她心想——設計師肯定知道。但就算她能找到他(雖說不太可能),他也絕對不會告訴她。她摸著欄杆上的鐵銹,心想,假如他不是設計師呢?藥物分子的設計師另有其人,是為了滿足那個人的目標?

“您的發型師來了。”房屋說。

她回到室內。

斑巖在等她,身穿顏色柔和的針織緊身運動衫,大概是巴黎當季的流行服裝。他面容安詳,臉頰光滑得仿佛拋光烏木,看見她就露出了愉快的壞笑。“小姐啊,”他責怪道,“你看著像是自制的一坨屎。”

她放聲大笑。斑巖嘖嘖感嘆,走上前,用修長的手指彈了彈安琪的劉海,做出一臉要吐的表情。“小姐真是個壞姑娘。斑巖說過那些藥很壞!”

她擡起頭看著他。他非常高,她還知道他異常強壯。有人曾說他就像吃了類固醇的灰狗大巴。他的頭顱脫去了所有毛發,展現出大自然聞所未聞的對稱性。

“你還好吧?”他換了個聲音說,瘋瘋癲癲的活潑瞬間消失,像是有人撥動了開關。

“我沒事。”

“痛苦嗎?”

“嗯,很痛苦。”

“說起來,”他用指尖輕撫她的下巴,“誰也不知道那鬼東西給你帶來了什麽效果。似乎不會讓你飄飄欲仙……”

“本來就不該是那個效果。感覺就像你活在這兒,活在那兒,但你不會——”

“有什麽特殊的感覺?”

“對。”

他緩緩點頭:“那可真是恐怖的鬼東西。”

“去他媽的,”她說,“我回來了。”

壞笑重新浮現:“咱們先給你洗個頭。”

“我昨天才洗過!”

“用什麽洗的?不!千萬別告訴我!”他趕著她走向樓梯。

鋪著白色瓷磚的浴室裏,他用某種液體按摩她的頭皮。

“最近見過羅賓嗎?”

他用冷水沖洗她的頭發。“拉尼爾先生在倫敦,小姐。拉尼爾先生和我最近連點頭之交都不是。來,坐起來。”他拉直椅背,用毛巾裹住她的脖子。

“為什麽?”她感覺自己被網絡八卦吊起了胃口,這是斑巖的另一項特殊技能。

“因為啊,”發型師說,語氣四平八穩,用梳子向後梳理她的頭發,“安琪拉·米切爾去牙買加清醒她的小腦袋瓜,他說了些她的壞話。”

這可不是她預料之中的答案。“是嗎?”

“難道不是嗎,小姐?”他開始為她剪發,用的是剪刀,這是他的職業特征之一;他拒絕使用激光筆,聲稱永遠不會碰那玩意兒。

“斑巖,你不是開玩笑吧?”

“不是。他不是對我說的,但斑巖有耳朵,斑巖的耳朵一向很好。你來這兒的第二天早晨,他就出發去倫敦了。”

“你聽說他說了我什麽?”

“說你瘋了。時不時吸毒。說你幻聽。說網絡公司的心理學家都知道。”

幻聽……“誰告訴你的?”她想在座位上轉身。

“腦袋別動。好了。”他繼續剪發,“我不能說,但你必須相信我。”

斑巖離開後,來了好幾個電話。她的制作隊伍迫不及待地向她問好。

“今天下午不接電話了,”她吩咐房屋,“我在樓上看塔麗的節目。”

她在冰箱最裏面翻出一瓶科羅娜啤酒,拿著走進主臥室。柚木床頭櫃上的擬感設備配有攝影棚級的電極,她出發去牙買加之前還沒這個附件。公司的技術人員定期升級這裏的設備。她喝了一口啤酒,把酒瓶放在床頭櫃上,將電極貼在額頭上,躺下去。“好了,”她說,“來吧。”

進入塔麗的肉身,用塔麗的身體呼吸。

我怎麽可能取代你——她心想,上一位明星的肉體征服了她——我怎麽可能給予人們同樣的愉悅?

安琪用塔麗的眼睛望著掛滿藤蔓的裂谷,裂谷同時也是林蔭大道,她擡起頭望著顛倒的地平線、遠處的幾塊網球場,自由彼岸的“太陽”是頭頂一條綻放光輝的軸線……

“快進。”她吩咐房屋。

肌肉輕松起伏,水泥地面一晃而過,塔麗蹬著自行車在低重力賽車場上騎行……

“快進。”

進餐的場景,天鵝絨吊帶在肩膀上繃緊,對面的年輕男人俯身斟酒……

“快進。”

亞麻床單,她雙腿之間的一只手,紫色霞光照進平板玻璃,流水的聲音……

“倒回。餐廳。”

紅酒汩汩流進她的酒杯……

“向前一點。等一等,就這兒。”

塔麗的視線焦點不是酒瓶,而是年輕男人曬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