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那兒哪兒都不是(第2/4頁)

“安琪拉,”房屋說,聲音平靜但專橫,“希爾頓·斯威夫特先生來電……”

“優先接入的通話?”她正在廚台前吃烤豆和吐司。

“不是。”房屋很容易就說了實話。

“換個聲調說話,”她嚼著豆子說,“要帶點焦慮。”

“斯威夫特先生在等你。”房屋緊張地說。

“好多了,”她拿著碗碟走向洗碗機,“但我要的是真正的歇斯底裏發作……”

“您不接電話嗎?”房屋不安得都哽咽了。

“不接,”她說,“但你就用這個聲音吧,我喜歡。”

她走進客廳,不出聲地數數。十二、十三……

“安琪拉,”房屋換上柔和的聲音,“希爾頓·斯威夫特先生來電——”

“優先接入。”斯威夫特說。

她用嘴唇擠出放屁的聲音。

“我尊重你想獨處的願望,你知道的,但我很擔心你。”

“我沒事,希爾頓。不用擔心。再見。”

“今天上午你在海灘走路不穩,似乎昏昏沉沉,鼻子都出血了。”

“流鼻血而已。”

“我們希望你再做一次身體……”

“好極了。”

“安琪,今天你訪問的數據網。都市軸工業區記錄下了你的蹤跡。”

“原來是那兒?”

“不想談談嗎?”

“沒什麽可談的。我只是四處亂逛。你非得弄清楚不可,對吧?我在收拾波比留下的雜物。你點過頭的,希爾頓!我找到他的一台操控台,就接上試了試。我撳下按鈕,坐在那兒看了看,然後退出。”

“對不起,安琪。”

“為什麽?”

“因為我打擾了你,我這就結束通話。”

“希爾頓,知道波比在哪兒嗎?”

“不知道。”

“你想說感官/網絡公司的保安部門沒有留意他的行蹤?”

“我想說我不知道,安琪。這是實話。”

“你要是想知道,能找到答案嗎?”

對方停頓片刻。“不知道。但就算能做到,我也不確定該不該這麽做。”

“謝謝。再見,希爾頓。”

“再見,安琪。”

那天晚上,她摸黑坐在曬台上,望著聚光燈下沙灘上的沙蚤之舞。想著布麗奇特和她的警告,想著衣服口袋裏的藥物和醫藥櫃裏的真皮注射器。想著賽博空間,想著她在小野-仙台機器裏感覺到的可悲的束縛感,那和洛阿的自由自在是多麽不同。

想著他人的夢,想著自我迂回的走廊、古老地毯的褪色光彩……一位老人,珠寶做成的頭部,繃緊的蒼白面孔,雙眼是鏡子……海風吹拂下的黑暗沙灘。

不是這個沙灘,不是馬裏布。

黑暗的加州後半夜,黎明前的某個小時,走廊、涼台、夢裏的面孔和她遺忘了一半的對話片段之間,她醒來了,蒼白色的霧氣貼著主臥室的窗戶,她隨便抓起一塊什麽東西,拖著它重新穿過睡眠的墻壁。

她翻個身,手伸進床頭櫃的抽屜裏摸索,找到一支保時捷鋼筆,那是某個後台助理送她的禮物,她在一本意大利時尚雜志的光滑背面記下她的寶物:泰-阿。咖啡喝到第三杯,她吩咐房屋:“呼叫連續體。”

“哈啰,安琪。”連續體說。

“兩年前咱們錄過的軌道站節目。比利時人的遊艇……”她喝一口變涼的咖啡,“他想帶我去的那個地方叫什麽來著?羅賓認為對我來說太低級的那個地方。”

“自由彼岸。”專家系統說。

“誰去那兒錄過節目?”

“塔麗·伊珊在自由彼岸錄過九次。”

“對她就不低級了?”

“那是十五年前。當時還是時尚中心。”

“把那些節目找給我。”

“好了。”

“再見。”

“再見,安琪。”

連續體在寫一本書。羅賓·拉尼爾告訴過她。她問那本書是說什麽的。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書——羅賓說——那本書自我往復,不斷變異,連續體永遠在寫。她問為什麽,但羅賓已經失去了興趣:因為連續體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喜歡做這種事。

打給連續體的電話的代價是斯威夫特的電話。

“安琪,上次說的身體……”

“你還沒定好時間嗎?我想回來工作了。我今天上午打給連續體,我打算錄一期軌道站的節目。我正在看塔麗以前錄的節目,也許能給我靈感。”

一陣沉默。她想笑。你很難讓斯威夫特無話可說。“你確定嗎,安琪?我當然很高興,但你真的想這麽做嗎?”

“我已經好多了,希爾頓。我非常好。我想工作。假期結束。請斑巖過來幫我做頭發,否則我沒法見人。”

“知道嗎,安琪?”他說,“你的決定讓我們所有人喜出望外。”

“通知斑巖。安排身體檢查。”魔粉。是誰,希爾頓?會不會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