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薩迪與將軍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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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0日的下午晴朗而溫暖,預示著夏天即將到來。我穿上褲子和我在德諾姆聯合高中教書期間購買的一件運動外套。點38式警用手槍已經裝滿子彈,在我的公文包裏。我不記得我有緊張的感覺,現在這一時刻來臨了,我感覺自己像是個包裹在冰冷封袋裏的人。我看了看表:3點30分。

我的計劃是再一次把車停在威克利夫大道阿爾法貝塔百貨店的停車場。盡管城市道路擁擠,我最遲4點15分就能趕到那裏。我會仔細查看那條巷子。如果在那個時間點巷子裏如我預計那樣沒人的話,我會查看那塊松垮的木板後面。如果阿爾的筆記上有關李提前藏匿卡爾卡諾步槍的記錄正確無誤(即便他記錄的地方有所差池),槍應該就在那裏。

我會回到車上,待一會兒,看著公共汽車站,以免李提前出現。等到晚上7點摩門教會歡迎新人的儀式開始時,我會漫步走到全天供應早餐的咖啡店,挑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盡管不餓,我會吃點東西,磨磨蹭蹭,看著公共汽車抵達,希望看見李最終從一輛車上下來時,是孤身一人。

我希望不要看到喬治·德·莫倫斯喬特的座駕。

這就是我的計劃。

我拿起公文包,同時又瞥了一眼手表。3點33分。雪佛蘭加好了油,等候出發。要是我此時按照計劃跑出去鉆進車裏,我的電話將會在空房子裏響起。但是我沒有出去,因為我正要伸手去抓門把手時,有人在門口敲門。

我開了門,瑪麗娜·奧斯瓦爾德站在那裏。

2

刹那間我目瞪口呆,一動不動,無法言語。

很可能是因為這位不速之客,但也可能有別的原因。直到她站在我的面前,我才意識到她藍色的大眼睛跟薩迪的眼睛長得何其相似。

瑪麗娜要麽是忽略了我詫異的表情,要麽是根本沒有留意。她有自己的問題。“打擾一下,你看到我丈夫了嗎?”她咬住嘴唇,搖搖頭。“丈夫。”她想笑,她的牙齒修補得很漂亮,但是她沒笑出來。“對不起,先生,英語說不好。是白俄羅斯人。”

我聽到有人——我猜是我自己——問她是不是說樓上住的那個男人。

“是的,請問,我的丈夫,李。我們住樓上。

這是我的——孩子。”她指著瓊,瓊坐在助步車的底端,得意地舔著橡皮奶頭。“他丟工作以後現在整天在外面。”她又想笑,當她的眼睛皺起來時,一滴眼淚從左眼眼角溢出來,順著臉頰流淌。

所以。少了他最棒的影印技師,看起來奧利·博比·斯托瓦爾仍然可以繼續生活。

“我沒有看見他,太太……”“奧斯瓦爾德”

這個名字差點蹦了出來,但我及時吞了回去。這很好,因為我怎麽知道呢?看起來他們沒有申請送貨到門服務。門廊上有兩個郵箱,但是上面都沒有他們的名字。也沒有我的名字。我也沒申請送貨到門服務。

“奧斯瓦,”她說著,伸出一只手。我跟她握手,更加確信我正處在夢中。但是她瘦小而幹燥的手掌太過真實了。“瑪麗娜·奧斯瓦,很高興見到你,先生。”

“很抱歉,奧斯瓦爾德夫人。我今天沒有看到他。”不對,中午之後我看到他出門,就在魯思·佩因的旅行車把瑪麗娜和瓊載去歐文鎮之後不久。

“我很抱歉,”她說,“他……我不知道……

抱歉。不想打擾你。”她又笑了——最甜美、最悲傷的微笑——然後輕輕地從臉上拭去眼淚。

“要是我看到他——”

現在她好像警覺起來。“不,不,什麽都別說。

他不想讓我跟陌生人說話。他回來吃晚飯,也許一定會。”她走下台階,跟孩子說著俄語,孩子笑著朝她媽媽伸出胖乎乎的胳膊。“再見,先生。

非常感謝。你什麽都不說?”

“好的,”我說,“沉默。”她沒有聽懂,但是看到我拿手指蓋住嘴唇,她點點頭,舒了口氣。

我關上門,汗流浹背。我聽到某個地方有遮天蔽日的蝴蝶在拍打著翅膀。

或許沒什麽關系。

我看著瑪麗娜把瓊的嬰兒車推上人行道,朝公交車站走去,她很可能想在那裏等丈夫……最近有點怪怪的丈夫。她知道的就這麽多。全都寫在她臉上。

等她從視線中消失時,我伸手去夠門把手,突然,電話響了。我差點沒有去接,但是只有幾個人知道我的號碼,其中一個是我非常在意的女人。

“喂?”

“喂,安伯森先生,”一個男人的聲音。悅耳的南方口音。我不確定我是否立刻意識到是誰。

我不記得了。我想我意識到了。“這裏有人想跟你說句話。”

1962年年末和1963年年初我過著雙重生活,一重在達拉斯,另一重在約迪。4月10日下午3點39分,這雙重生活重疊到了一起。耳朵裏,薩迪開始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