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薩迪與將軍 第二十一章

1

1963年3月2日,奧斯瓦爾德一家成了我樓上的鄰居。他們徒手搬進從艾爾斯貝特街上的破碎磚房裏轉移的物品,大多用酒店紙箱裝著。很快,日本錄音機的轉軸開始平穩地轉動,但是我主要是借助耳機在聽。這樣的話,樓上的對話語速正常,而不會慢下來。當然,大部分我還是聽不懂。

奧斯瓦爾德一家搬進新居一周之後,我去了格林維爾大道上的一家當鋪買了把槍。當鋪老板拿給我看的第一把左輪手槍跟我在德裏買的柯爾特38式手槍一樣。

“對付歹徒和入室搶劫的防身首選,”當鋪老板說,“保證二十碼之內必死無疑。”

“十五碼,”我說。“我聽說是十五碼。”

老板揚起眉毛。“好吧,就算十五碼。任何——”

——試圖搶劫我現金的蠢貨肯定走得比十五碼近。

“——試圖攔住你的人肯定會離得很近。你看怎麽樣?”

我一開始的沖動,只是為了打破那種協調而又略不一致的和諧,是想告訴他我想要別的,比方說點45手槍,但是打破和諧可能是個壞主意。

誰知道呢?我確實知道的是,我在德裏買的38式手槍很實用。

“多少錢?”

“十二塊錢賣給你吧。”

這比我在德裏買的貴了兩塊,當然,那是四年半之前的事了。考慮到通貨膨脹,十二塊錢差不多。我告訴他加一盒子彈,他同意了。

老板看著我把槍和子彈裝進一起買的公文包時,他說:“為什麽不買只皮套呢,夥計?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你可能不知道,其實你可以合法持有槍支,如果你沒有嚴重犯罪前科的話,不需要持有許可證。你有前科嗎?”

“沒有。但是我不認為青天白日會有人搶劫。”

老板詭笑起來。“在格林維爾大道上,你永遠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就在幾年前,一個半街區外,一個家夥把自己的頭爆掉了。”

“真的嗎?”

“是的,先生。在一家名叫沙漠玫瑰的酒吧門前。因為一個女人,當然。不這麽想嗎?”

“我猜是吧,”我說。“不過有時是為了政治。”

“不,不,歸根結底總是因為女人,夥計。”

我之前在當鋪西邊四個街區遠找到個停車位,為了回到我的新車上(對我來說是新的),我必須經過誠信金融。1960年秋天,我把賭注下在奇跡海盜隊身上。付給我一千二百塊的那個狡猾的家夥站在門口,抽著煙。他戴著綠色眼罩。眼睛從我身上掠過,看起來似乎毫無興趣,也沒有認出我。

2

那是星期五下午,我直接從格林維爾大道開車去基林,薩迪在坎德爾伍德小屋跟我會面。我們一起過夜,這是我們那年冬天的習慣。第二天,她開車回約迪,我跟她一起去教堂。祝福祈禱之後,我們跟周圍的人握手道別、相互問候“願平安與你同在”的時候,我的思緒——不安地——轉到放在後備箱裏的手槍上。

星期天中午吃飯時,薩迪問道:“你什麽時候履行你的使命?”

“如果一切按我希望的推進的話,不會超過一個月。”

“如果沒有呢?”

我用手理了一下頭發,走到窗戶邊上。“那我就不知道了。你還在想著什麽嗎?”

“是的,”她平靜地說。“還有飯後櫻桃冷飲,你的加不加生奶油?”

“加,”我說,“我愛你,親愛的。”

“最好如此,”她說著,起身去拿甜點。“因為我在這兒有點兒孤立無援。”

我待在窗戶邊上。一輛車從街上緩慢開過——陳舊,但還不錯,用KLIFE上播音員的話說——我感覺那和諧的聲響又來了。但是,現在我經常感覺到它,有時它似乎毫無意義。克裏斯蒂的匿名戒酒會的一個口號蹦進我的腦海裏:FEAR,意思是假證似真。[157]不過,這一次,聯想哢噠響了一聲。汽車是輛紅底白色復仇女神,跟我在進入1958年的兔子洞出口烘幹房不遠處、沃倫波毛紡廠的停車場裏看到的一樣。這一輛是阿肯色州而不是緬因州車牌,不過,還是那……聲響。那和諧的聲響。

有時,我感覺要是我明白那聲響的含義,我就會明白一切。這也許有些愚蠢,但是是真的。

黃卡人知道,我想,他知道,但為此丟了性命。

我最新的和諧開啟左轉燈,在停止標志處轉彎,消失在主街上。

“過來吃甜點吧。”薩迪從我身後說,我驚了一跳。

匿名戒酒會上的人們說,FEAR還有別的意思:操完跑人。[158]

 

3

我那天晚上回到尼利街,戴上耳機聽最新的錄音。我以為除了俄語沒有別的,但這一次我還聽到了英語。以及水花濺起的聲音。

瑪麗娜:(俄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