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自來推行新政總是諸多困難, 單單一個科舉制的改變就已經窮盡大晟三代帝王的心血,留了無數鮮血,腳踏累累白骨才能在今朝推行開來,偏偏外人無所知, 只道是世事無常, 風雲變化。

當今想要推行新稅早有苗頭,只是後來隨著袁家的覆滅, 袁思樓被挫骨揚飛的下場而被迫中止, 而今年年後, 一股風聲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

聖人想要重新推行新稅政, 其中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收攏商道。

大昇商道不少, 其中有三條格外有名,一條是貫穿西南的永昌商道, 一條是橫穿南北的水路, 最後一條乃是從長安出發的河西走廊。

這三條利潤豐厚的大商道如今卻又分屬三家,白家占據蜀地永昌,緊抓陸地,李家憑借祖籍在南邊,掌握水路, 剩下一道乃是前朝武帝開辟,因為開端就在長安, 便落在聖人手中。

三條商道自來平分秋色, 甚至是河西走廊遠遠更勝一籌,只是臥榻之下豈容鼾睡, 如今西南諸國的崛起,永昌山道和江南水道肉眼可見的繁榮起來,人來人往, 川流不息,連帶著長安的寺廟都多了不少。

但奇怪的是,戶部稅收賬本倒是一如既往的爭氣,數十見不見增多,而沿途司倉參軍也沒有收到多余稅所,也就是說,大晟本身沒有吃到任何繁榮厚利下的紅利,甚至還要為此支付不菲的軍費,其中背後的世家豪紳趴在大昇百姓和軍隊的生活吸血敲髓,吃的肚子滾圓。

白李兩家早早得到風聲,卻又絲毫不慌,只是按照慣例收縮了手中線路的生意,又脫手買了幾家店面,雖然中間出了一點差錯,錯買東街的鋪子,但總的來說,收尾格外幹凈,只要眼下按理是跳不出一點錯的。

是以今天早朝上又有風向提到這事,朝堂上呈現出一股詭異的熱鬧,前面幾位相爺官員都是垂手而立,沉默不語,後面的朝臣倒是吵成一片,可偏偏隔著皮罩的火注定是燎不到人的。

入冬受寒後就一直沒好幹凈的聖人透過長長的冕旒看著底下爭得面紅耳赤的人,半闔著眼,令人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路尋義低眉順眼站在首位,對著周邊的動靜充耳不聞,心緒平靜。

年前處置了一大批江南官吏,一半多的官員空缺,國子監待任的考生連考評乙級都都被送了出去填補位置,便連長安官場都被牽連震蕩,掃下不少官吏,便連禦史台禦史大夫都因為諫言不當被斥,沒多久就掛印辭職了。

這個年注定是不安穩的,人人自危,連著最熱鬧的春天來了,宴會都少了許多,長安都冷清了不少。

按理此刻也應該緩一緩,不可逼得太緊了,畢竟官鹽案,白李兩家果斷斷臂自保,雖然有損失,但不慘重。

並未傷筋動骨的追擊,並不明智。

這是路尋義一貫的做法,若是出手必定是一擊必中。

可聖人等不住了。

他耳尖,時不時能聽著聖人略帶沉重的呼吸聲。

“臣有事要稟。”

右下角有一人出列,朝堂內的氣氛倏地一靜,原本侃侃而談的人如被人掐住脖子瞬間沒了聲響,更有不少人悄悄把視線落在最上首的位置。

穿著深緋色官服,配金帶的臣子自右下角緩步上前,正是新任的都省員外郎,路家大郎君,路遠道。

連一直在前面不語的白家家主白平洲和李家大郎君李承心都擡了擡眉,掃了一眼正中的路遠道,心底一沉。

“臣有要事稟告。”

聖人淡淡說道:“愛卿所謂何事。”

“之前江南消失不見的官鹽有了下落。”他低聲說道。

朝堂內越發安靜了,原本爭得臉紅脖子粗的人也逐漸白了臉,退到隊伍中不再言語,恨不得整個人消失在大殿中。

雖然江南鹽務案已經過去兩月,但當時長安城血流成河的慘狀還歷歷在目,西菜市口的血跡半個月後才徹底洗涮幹凈。

開封十九年的年注定是混著血腥味的。

站在第一人位置的溫歸遠皺眉,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路遠道。

此事,東宮並沒有得到消息。

他又看了眼路相,見路相沉默不語,不動聲色,平靜無波。

兩人心結如此嚴重,聯手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

“哦。”上首的聖人坐直身子,好像多了點興趣,饒有興趣的問道,“可是到哪了?”

路遠道拱手,恭敬說道:“逆賊水千森在石峰山借著天然溶洞儲存官鹽,並任由私鹽泛濫,導致民不聊生,那些官鹽的下落卻一直被逆賊咬死不說。”

聖人摸著大拇指的扳指,神色深沉地看著底下說話之人。

路家嫡子雖然身體並無大礙,但是太瘦了,金玉腰帶錮在腰上,勾勒出消瘦單薄的腰身,看上去文質孱弱。

“愛卿可有消息了?”他淡淡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