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迎鳳殿燭光搖曳,還未關緊的小窗有風漏了進來,蛟紗帷帳隨風而動,帶來一室朦朧之色。

春嬤嬤上前低聲說道“天色不早了,殿下和娘娘也早些休息吧。”

角落裏的鏤金刻絲花紋沙漏剛剛翻了個身,發出叮咚一聲脆鳴之聲——亥時了。

路杳杳去了屏風後準備換上寢衣。

她向來怕熱,寢衣一向用的是越溪紋孔雀羅,質地細膩,顏色清透,領口極低,酥胸半露,行走間浮雲飄帶,若隱若現,夏天穿最是涼快。

“給我換件。”她低聲說著,又比劃了個動作,在脖頸中做出一個衣扣的手勢,“到這的!”

綠腰不得不轉身去櫃中找一件嚴實點的寢衣。

奈何尋了一會兒,捧著一件不相上下的衣服出來,硬著頭皮說道“娘娘夏日的寢衣皆是如此。”

“只有這件稍微遮掩點。”她忍笑,展開手中的衣服。

路杳杳看得眼前一黑。

梅花纏枝紋大紅色衣輕羅寢衣,是她暮夏入睡時常穿的衣服。

雖說是領口略高,布料較之孔雀羅光澤絢爛,但在燭光照耀下卻是極為清透,除在胸前和腰側用細密的花紋繡著,擋住幾絲春色,其余地方怕失了綿軟質感,皆是素羅。

路杳杳晃了晃身形,勉強撐著才沒有一頭栽下去。

她夏日極為怕熱,人又嬌氣,肌膚又嫩,寢衣皆是取了千金難求的羅絲制成。

上等羅絲講究的就是輕薄透明,貼身柔軟。

“娘娘。”綠腰捧著兩件寢衣為難地看著她,視線往外掃了一眼,張了張嘴——春嬤嬤。

是了,她乳母春嬤嬤就在門口虎視眈眈呢。

“這件吧。”她閉上眼胡亂地抽出一件,是孔雀羅的寢衣。

兜兜轉轉,回到原點。

路杳杳心如死灰。

綠腰連忙伺候著給人換上寢衣,如雲墨發用一根同色發帶隨意挽起,烏雲堆發,慵懶美艷,不可方物。

她剛從屏風後走出,正好和掀簾而進的太子殿下碰了一個正著,兩人皆是一愣,站在遠處。

溫歸遠脫下那身端正束身,裹得嚴嚴實實的衣袍,換上寬松閑適的青色寢衣,露出白皙的脖頸。

白日裏被玉冠禁錮的頭發隨意披散下來,眉目間籠著朦朧的光,整個人好似一塊白玉,溫潤如水。

矜貴禁欲的太子殿下瞬間變得溫柔低調起來。

路杳杳眨了眨眼,被這番燈下美色,莫名羞紅了耳尖。

燈芯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墻角的沙漏發出叮的一聲,亥時二刻了。

“夜深了,睡吧。”溫歸遠嗓音低啞地說著。

視線從那截纖細如蒲柳的腰肢上一閃而過。

春嬤嬤剪了外面的燭芯,原本亮堂的外殿只剩下朦朧的光源。

內堂的燭光少了外面光亮的交相呼應,變得越發飄忽起來。

路杳杳渾身不受控制地戰栗,毛孔接著一個又一個地冒出來,等她坐在床榻上的時候,臉色已經紅到滴血。

綠腰出門前只留了一盞鶴形銅芯花燈,關門前猶豫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溫歸遠站在她面前,沐浴後的水汽似乎還殘留在身上,隔著昏暗的空氣迎面而來。

那股強烈又陌生的感覺,令她微微有些不適。

“你睡裏面吧。”

他的手落在路杳杳肩上,滾燙的溫度隔著薄薄的紗衣燙得她微微僵硬,下意識向後躲了一下。

擡頭,露出一雙不安的水汪汪大眼睛。

路杳杳生怕剛才的躲避讓他起了疑心,只要咬牙,打算掀開簾帳,破罐子破摔地爬進去。

“殿下,急報。”

旭陽的聲音在門口清晰又著急地響起。

背著他的路杳杳掀開簾子的手一頓,眼睛一亮。

溫歸遠偷偷松了一口氣,見路杳杳低著頭沒說話,怕她失落,便出聲安慰著“應該是有急事,天色晚了,你趕緊休息吧。”

說完,便匆匆走了。

他臨走前,無意間掃過蛟紗薄絲簾帳,突然發現床榻上只有一副枕頭和大被,突然皺了皺眉,但來不及多想,還是匆匆離去。

踏著月色,朝著書房而去的溫歸遠,突然想到。

——她是什麽時候把雙枕變成單枕的。

路杳杳等人徹底走遠了,突然發出一聲愉悅的輕呼聲,自顧自地滾進被子裏,露出一雙笑眯眯的眼。

“是他自己走的。”路杳杳覷了一眼春嬤嬤,嬌氣地強調著。

春嬤嬤是她的奶嬤嬤,也是撫養她母親長大的表親姑母,原本因為年紀已大被相爺放出去頤養天年了,這回又被特意請出來,隨杳杳入宮。

“自然要以國事為重。”春嬤嬤不愛笑,一張臉總是板著,一說話,臉上的兩條皺紋極深,越發嚴肅刻板,“娘娘今日忙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路杳杳擁著被子滾了滾,一夜無夢地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