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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聳聳肩。“只有一樣。”我說。

“怎麽也不可能比想念過山車更白癡,”凱耶斯說,“說吧。這是命令。”

“我唯一想念的是婚姻生活,”我說,“我想念和我老婆坐在一起,聊聊天,看看書,什麽都行。”

大家都沉默了下去。“這可新鮮了。”雷德利說。

“媽的,我才不想念呢,”揚森說,“我的婚姻生活的最後二十年實在不值一提。”

我環顧四周。“有沒有誰的配偶也參了軍?還保持聯系嗎?”

“我丈夫在我之前入伍,”韋伯說,“我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我老婆在博伊西號上,”凱耶斯說,“偶爾給我留個信什麽的。我不覺得她特別想念我。估計看了三十八年已經看夠了。”

“來到宇宙以後,人們就不怎麽想和過去的生活扯上關系了,”揚森說,“當然了,正如艾美所說,我們也想念各種小細節,這是不讓自己發瘋的辦法之一。但這就像讓你回到過去,回到作出抉擇、改變人生軌跡的時刻之前。如果你能回去,為什麽還要作出同樣的決定呢?你已經活過那種人生了。雖說我對我的選擇並不後悔,但肯定不會急匆匆地作出同樣的決定。我老婆也在宇宙裏,沒錯,但她正高高興興地過著沒有我的新生活呢。話也說回來,讓我再選一次,我恐怕也不會急匆匆地簽約入伍了。”

“諸位,你們的話一點也不鼓舞人心啊。”我說。

“你為什麽想念婚姻生活?”艾倫問。

“呃,首先,我想念我的妻子,”我說,“但我也想念那種……怎麽說呢?安樂的感覺。覺得這就是你應該呆的地方,旁邊是你應該相守的人。我在宇宙裏絕對沒有這種感覺。我們四處征戰,身邊的人搞不好明天後天就死了——沒有冒犯大家的意思。”

“沒關系。”凱耶斯說。

“宇宙裏沒有穩定可言,”我說,“沒有什麽能讓我覺得安全。我的婚姻生活很普通,有高潮也有低谷,但就算到了最低處,我也知道它靠得住。我懷念那種安全感,那種和某個人心靈相通的感覺。我們之所以是人類,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我們對其他人有意義,而其他人對我們也有意義。我懷念的是這種感覺,能讓我覺得我屬於人類。這就是我想念婚姻生活的原因。”

又是好一陣沉默。“媽的,佩裏,”雷德利最後說,“要這麽說,我也挺懷念婚姻生活的。”

揚森哼了一聲:“我不。佩裏,你繼續想念婚姻生活吧。我繼續想念女兒的曲奇。”

“糖蜜,”凱耶斯說,“惡心。”

“別再說了,長官,”揚森說,“否則我就掏槍了。”

蘇珊的死法和托馬斯幾乎完全相反。極樂星鉆井工人罷工,成品油產量急劇下降。圖森號奉命運送不參加罷工的工人,保護他們讓幾個已關閉的鉆井平台恢復生產。罷工的工人用簡易火炮發動襲擊,蘇珊恰好在他們攻打的一個平台上,蘇珊和另外兩名士兵摔下平台,掉進幾十米下的大海。另外兩人落海時已經死亡,但蘇珊盡管被嚴重燒傷,幾乎喪失知覺,卻仍然活著。

發動襲擊的罷工工人把蘇珊撈了上來,決定用她殺一儆百。極樂星有一種別稱“大嘴”的食腐生物,帶轉軸的大嘴一口就能輕松吞下一個人。大嘴喜歡吃從平台扔進大海的垃圾,因此時常光顧鉆井平台。罷工工人把蘇珊架起來,幾耳光扇醒,滔滔不絕地發表了一番言論,讓腦伴鏈接把這番話帶給殖民防衛軍。接著,他們宣判蘇珊有通敵罪,該當死刑,將她又推回垃圾槽道底下的大海。

沒等多久,一只大嘴就遊了過來,一口就吞掉了蘇珊。這時蘇珊還活著,拼命掙紮,想從它嘴裏逃出去。但就在她馬上就要成功的時候,有個罷工工人朝大嘴的背鰭開了一槍,這東西的大腦就在這個位置。大嘴立刻斃命,帶著蘇珊沉下水底。吞下她的大嘴沉入深海,蘇珊死了,不是因為被魚吃掉,也不是溺水,而是死於水壓。

罷工工人沉重打擊壓迫者的慶功會沒能持續多久。圖森號的後續兵力掃蕩了工人的營地,逮捕了幾十個惡黨魁首,槍決後喂了大嘴。殺害蘇珊的那幾位除外,他們被直接喂給大嘴,跳過槍決這個環節。罷工隨即結束。

蘇珊的死讓我清醒過來,提醒我人類可以和任何異種一樣沒人性。如果我在圖森號上,想必會親手把殺害蘇珊的王八蛋喂給大嘴,心裏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歉疚。我和科萬度人作戰時曾經很害怕自己變成了什麽怪物,不知道此刻的念頭與之相比究竟是好是壞。但是,我不再擔心這種事會讓我喪失人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