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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總分誰領先的問題,艾倫,”我說,“我在說敵人只有三他媽的厘米高。再往前,我們在和蜘蛛打仗。再往前,我們在和天殺的翼龍打仗。我對尺度的感覺全給搞亂了。我對自我的感覺全給搞亂了。艾倫,我都不覺得我還是人類了。”

“從技術上說,你本來就不是人類了。”艾倫想逗我開心。

可惜沒用。“好吧,換個說法,我都感覺不到我還和人類有什麽聯系了,”我說,“我們的任務是接觸新的種族和文化,然後盡快殺光這些狗娘養的。我們對他們的了解僅限於作戰所需的情況。在我們眼中,他們僅僅作為敵人存在。除了他們的智慧足以反擊之外,我們簡直就像在消滅動物。”

“這讓大多數士兵更容易接受現實,”艾倫說,“不賦予蜘蛛人格,殺死它就不會難過,哪怕它是有智慧的大蜘蛛——也許對有智慧的大蜘蛛來說尤其是這樣。”

“也許正是這個讓我很煩心,”我說,“完全不需要理會結果。就像剛才,我抓起一個會思考的活物,把它摔死在建築物上。我對此完全沒有任何感覺,艾倫。我們的行動應該有後果。無論理由是否正當,這些行為應該讓我們覺得恐懼。我對我的行為毫無恐懼。這讓我非常害怕。我害怕其中的意義。我像個他媽的怪物,踐踏著這個城市。我開始覺得這就是我了。我成了什麽?怪物!我是一只,你也是一只。我們都是沒人性的怪物,而我們都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勁的。”

艾倫無話可說。於是,我們看著人類士兵踩死一個個科萬度人,直到最後沒東西可踩了才停下。

“這家夥到底犯什麽病了?”班長級別的戰後簡報會上,凱耶斯中尉向艾倫詢問我的情況。

“他覺得咱們都是沒人性的怪物。”艾倫說。

“哦,這個問題啊,”凱耶斯中尉轉身看著我,“佩裏,你入伍多久了?”

“快一年了。”我說。

凱耶斯中尉點點頭。“也到時候了,佩裏。大部分人都會在一年左右的時候發現他們成了沒心沒肺的殺戮機器,沒有良知和道德。有些人早些,有些人晚些。揚森——”他指指另外一個班長,“——撐了十五個月才崩潰。揚森,給他說說你幹了什麽。”

“我朝凱耶斯開了一槍,”隆·揚森說,“覺得他代表了把我變成殺戮機器的邪惡體系。”

“險些崩掉我的腦袋。”凱耶斯說。

“算你走運。”揚森坦承。

“是啊,還好你沒打中。否則不但我得送命,你的大腦也會在玻璃缸裏沉沉浮浮,因為缺乏外界刺激而發狂。等你意識到你並沒有真的變成沒人性的怪物,只是在試圖理解這個徹底錯亂的局面,那時候你就解脫了。前七十五年人生,你最刺激的事情頂多是偶爾搞一炮,忽然之間,你卻捧著MP在和太空章魚殺個你死我活。老天在上,那種從頭到尾根本不失控的家夥才讓人最不放心了。”

“艾倫沒有失控,”我說,“他入伍的時間和我一樣長。”

“倒也是,”凱耶斯說,“羅森薩爾,你有什麽解釋?”

“我是個嘶嘶作響的鍋爐,裏面全是互相沖撞的怒氣,中尉。”

“啊哈,壓抑型的,”凱耶斯說,“棒極了。爆發的時候千萬別朝我開火,謝謝了。”

“這我可沒法保證,長官。”艾倫說。

“知道我怎麽處理的嗎?”另一個班長艾美·韋伯說,“我列舉我想念的地球上的東西,一方面很讓人郁悶,但另一方面也能提醒我,我沒有完全脫離地球。如果你還有掛念,那就還和它有聯系。”

“你想念什麽?”我問。

“比方說,公園裏的莎士比亞10,”她說,“在地球的最後一個晚上,我看了場堪稱完美的《麥克白》。天哪,太了不起了。宇宙裏似乎沒什麽像樣的現場演出。”

“我想念女兒的巧克力屑曲奇。”揚森說。

“莫德斯托號上也有巧克力屑曲奇,”凱耶斯說,“好吃得很。”

“不如我女兒做的。秘訣是糖蜜。”

“聽著就惡心,”凱耶斯說,“最討厭糖蜜了。”

“好在我朝你開槍的時候不知道,”揚森說,“否則肯定不會打偏。”

“我懷念遊泳,”格雷戈·雷德利說,“我住在田納西州,常常在家旁邊的河裏遊泳。一年到頭大多數時候能凍死人,但我就喜歡這樣。”

“過山車,”凱耶斯說,“超大型的那種,能讓你覺得腸子要從腳底下甩出去了。”

“書,”艾倫說,“星期天早晨,又大又厚的精裝本。”

“佩裏,你呢?”韋伯說。“你現在最想念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