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面壁者 第13節(第2/4頁)

  泰勒走在夾著雨的海風中,腦海中不時回響著一句話,那是他剛才從陳列室中的一位即將出擊的神風隊員寫給母親的遺書上看到的:媽媽,我將變成一只螢火蟲。事情比想象的難。艾倫對雷迪亞茲說,他們站在一座黑色的火山巖尖石碑旁,這是人類第一顆原子彈爆心投影點的標志。

  它的結構真的有很大的不同?雷迪亞茲問。

  與現在的核彈完全是兩回事,建造它的數學模型,復雜度可能是現在的上百倍,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需要我做什麽?科茲莫在你的參謀部中,是嗎?把他弄到我的實驗室來。威廉科茲莫?是他。可他是個,是個天體物理學家,研究恒星的權威。那你要他做什麽?這正是我今天要對您說的。在您的印象中,核彈觸發後是爆炸,但事實上那個過程更像一種燃燒,當量越大,燃燒過程越長。比如一顆2000萬噸級的核彈爆炸時,火球能持續二十多秒鐘;而我們正在設計的超級核彈,就以兩億噸級來說吧,它的火球可能燃燒幾分鐘,您想想看,這東西像什麽?一個小太陽。很對!它的聚變結構與恒星很相似,並在極短的時間內重現恒星的演化過程。所以我們要建立的數學模型,從本質上說是一顆恒星的模型。在他們面前,白沙靶場的荒漠延伸開去,這時正值日出前的黎明,荒漠黑乎乎的看不清細節。兩人看到這景色時,都不由想起了《三體》遊戲中的基本場景。

  我很激動,雷迪亞茲先生,請原諒我們開始時缺少熱情,現在看來這個項目的意義遠遠超出了建造超級核彈本身,知道我們在做什麽嗎?我們在創造一顆虛擬的恒星!雷迪亞茲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這與地球防禦有什麽關系?不要總是局限於地球防禦,我和實驗室的同事們畢竟是科學家。再說這事也不是全無實際意義的,只要把適當的參數輸入,這顆恒星就變成了太陽!您想想,在計算機內存中擁有一個太陽,總是有用的。對於宇宙中距我們最近的這麽一個巨大的存在,我們對它的利用太不夠了,這個模型也許能有更多的發現。雷迪亞茲說:上一次對太陽的應用,把人類逼到了絕境,也使你我有緣站在這裏。可是新的發現卻有可能使人類擺脫絕境,所以我今天請您到這裏來看日出。這時,朝陽從地平線處露出明亮的頂部,荒漠像顯影一般清晰起來,雷迪亞茲看到,這昔日地獄之火燃起的地方,已被稀疏的野草覆蓋。

  我正變成死亡,世界的毀滅者。艾倫脫口而出。

  什麽?!雷迪亞茲猛地回頭看艾倫,那神情仿佛是有人在他背後開槍似的。

  這是奧本海默在看到第一顆核彈爆炸時說的一句話,好像是引用印度史詩《薄伽梵歌》中的。東方的光輪迅速擴大,將光芒像金色的大網般撒向世界。葉文潔在那天早晨用紅岸天線對準的,是這同一個太陽;在更早的時候,在這裏,也是這輪太陽照耀著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後的余塵;百萬年前的古猿和一億年前的恐龍用它們那愚鈍的眼睛見到的,也都是這同一個太陽;再早一些,原始海洋中第一個生命細胞所感受到的從海面透人的朦朧光線,也是這個太陽發出的。

  艾倫接著說:當時一個叫班布裏奇的人緊接著奧本海默說了一句沒有詩意的話:現在我們都成了婊子養的。休在說些什麽?雷迪亞茲說,他看著升起的太陽,呼吸急促起來。

  我在感謝您,雷迪亞茲先生,因為從此以後,我們不是婊子養的了。東方,太陽以超越一切的莊嚴冉冉升起,仿佛在向世界宣布,除了我,一切都是過隙的白駒。

  你怎麽了,雷迪亞茲先生?艾倫看到雷迪亞茲蹲了下去,一手撐地嘔吐起來,但什麽也沒有吐出來。艾倫看到他變得蒼白的臉上布滿冷汗,他的手壓到一叢棘刺上,但已經沒有力氣移開。

  去,去車裏。雷迪亞茲虛弱地說,他的頭轉向日出的反方向,沒有撐地的那只手向前伸出,試圖遮捎陽光。他此時已無力起身,艾倫要扶他起來,但扶不動他那魁梧的身軀,把車開過來雷迪亞茲喘息著,同時收回那只遮擋陽光的手捂住雙眼。當艾倫把車開到旁邊時,發現雷迪亞茲已經癱倒在地,艾倫艱難地把他弄上車的後座。墨鏡,我要墨鏡雷迪亞茲半躺在後座上,雙手在空中亂抓,艾倫從駕駛台上找到墨鏡遞給他,他戴上後,呼吸似乎順暢了些,我沒事,我們回去吧,快點。雷迪亞茲無力地說。

  您到底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好像因為太陽。這您從什麽時候開始有這症狀的?剛才。從此以後,雷迪亞茲患上了這種奇怪的恐日症,一見到太陽,身心就接近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