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墓 The Tomb(第4/5頁)

來吧,我的夥計們,帶上你的啤酒杯,來為現在幹一杯,趁著它還沒作廢;把你們盤裏的牛肉堆成山,因為開懷吃喝讓我們好歡暢;來啊,灌滿你的啤酒杯,因為人生快如飛;他日若是長眠去,你可沒法再為國王和姑娘喝一杯!
他們說,阿那克裏翁他有個紅鼻頭;可若活得高興又快活,又何必在乎你的紅鼻頭?饒了我!我可願活得紅彤彤,也好過死後半年白得好比百合花!所以貝蒂,我的好姑娘,來給我個吻;地獄裏可沒你這樣的酒家女!
小哈利還想挺得直,可眼看他就要往桌底滑,灌滿酒杯傳過去,躺桌底也好過躺地底!狂歡!嬉鬧吧!大口痛飲;六尺土下可沒歡笑!
老天呀,我簡直邁不開步,該死的,我沒法站直腰,來啊,我的好老板,讓貝蒂送張椅子來;我過會兒再回家,因為我的老婆她不在家,所以借我只手來;我都站不來,但只要還能在地上,我就開心又快活!

此外,我害怕火焰與雷暴的心理大約也是在這個時候形成的。過去,我根本不會關心這些事情,可現在它們卻會讓我感到難以言喻的恐懼,只要天空中有閃電的跡象,我就會躲進房子的最深處。白天的時候,我喜歡走進那座燒毀的大宅,深入已成廢墟的地窖,在想象中勾勒出這座建築原有的模樣。有一回,我自信滿滿地將一個村民領進了一座矮矮的下層地窖,這個舉動嚇壞了他。事實上,已經有好幾代人沒有見過這座地窖了,他們甚至忘掉了它的存在,可我好像就是知道有這麽一個地方。

最後,我長久以來一直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外貌與舉止方面的變化引起了父母的警覺。他們為我這個獨子感到憂慮,並試圖通過親密的刺探行為來控制我的活動,這給我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我沒有將拜訪墳墓的事情告訴任何人,而且自童年時代起,我就一直懷著某種宗教般的熱誠心態守護著自己心中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可到了這個時候,我不得不更加小心地在山谷林地裏的復雜迷宮中穿行,以便甩掉任何可能的跟蹤者。我將通往墓穴的鑰匙用一根細繩穿著掛在脖子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柄鑰匙。我在墳墓的墻壁上見識過許多東西,但卻從未將任何一件東西帶出過墓穴。

一天早晨,當我從潮濕的墳墓裏走出來,用顫抖的雙手拴好大門鎖鏈的時候,我看到鄰近的灌木叢裏有一張充滿恐懼的面孔。那是個目擊者。事情的終點即將來臨,因為我的涼亭已經被發現了,我夜間遊蕩的目的地也已經公開。那個人並沒有和我說話,因此我匆匆地趕回了家,想偷聽那個人會向我那心事重重的父親說些什麽。我在鎖著的門內留宿的事情即將公之於眾嗎?當我偷偷聽到那個探子小心翼翼地對我的父親說我在那座墳墓外面的涼亭裏過了一夜時,你可以想象我有多麽高興和吃驚!他還說,我睡意蒙眬的眼睛盯著掛鎖大門微微張開的那條縫隙!究竟是什麽奇跡欺騙了那個目擊者?我開始相信有一種超自然的力量在保護我。這種天賜的形勢讓我變得膽大起來,我開始繼續在晚上前往墓穴的空地,並且確信不會有任何人能夠看到那個入口。之後一周的時間裏,我盡情地享受著這場我不能向其他人提起的恐怖盛宴。然而那件事發生後,我最終還是被送進了這座充滿了悲傷與單調、應當被詛咒的住處。

我不該在那一夜冒險外出,因為那夜的雲層裏湧動著滾滾的雷聲,而山谷底端的腐臭沼澤裏也翻滾著可憎的磷光。就連死者的呼喚也變得不一樣了。這一次位於山坡頂端、早已被燒成焦炭的地窖——而非半山腰上的墳墓——用看不見的手指向我施加了惡魔般的魔法。當穿過廢墟前方的那一片小樹林後,借著朦朧的月光,我看見了自己一直隱約期盼著的東西。那座本已經倒塌一個世紀之久的大宅此刻依舊莊嚴地矗立著,並展現出令人狂喜的景象。每扇窗戶都散發著大量蠟燭燃燒時放射的光輝。波士頓的紳士們駕著馬車行駛在長長的車道上,與此同時,一大群穿著奇裝異服、塗脂抹粉的人從鄰近的屋子裏走出來,湧上了那條車道。我走進了湧動的人流,但我知道自己是這場盛會的主人,而非客人。大廳裏回響著音樂與笑聲,人人手持酒杯。我認出了其中的幾張臉,但我更熟悉他們幹癟的面容,或是被死亡與腐爛吞噬後的模樣。在瘋狂與魯莽的人群裏,我是最瘋狂、最無拘無束的一個。褻瀆神明的快活詞句匯成一股洪流從我嘴中滔滔湧出,在這些令人驚愕的宣泄中,我已然忘記了上帝、人類或是自然。突然之間,天空傳來了一陣雷電的轟鳴,那聲音甚至比這場汙穢狂歡的嘈雜更加洪亮,它劈開了房子的屋頂,將恐懼的死寂降在了喧嘩人群的頭上。紅色的火舌、焦灼的熱浪吞噬了房子;災禍降臨的恐懼似乎超越了無法束縛的自然的界限,它侵襲著狂歡者,讓他們尖叫著逃進黑夜之中。我獨自一人留在原地。一種強大得令人匍匐拜倒的恐懼將我鉚在了座位上。我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恐懼。接著,第二波恐怖占據了我的靈魂。火焰將我活活燒成灰燼,大風驅散了我的身體,我或許永遠也沒機會躺進海德家的墳墓了!我的棺材準備好了嗎?難道我沒有權利躺進那座墳墓,與傑弗裏·海德先生的子孫們一同陷入永恒的安息麽?啊!我要索取自己與生俱來的權利,為此我的靈魂將年復一年地尋覓另一具肉體來代表自己躺上墓穴壁凹裏的空石板。傑瓦斯·海德永遠都不會遭遇帕裏努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