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瘟疫(第3/6頁)

他為了什麽?從最初見到他們時的震驚中緩過來後,我就始終在思考這個問題。約翰·格雷到底想做什麽?

去弗吉尼亞料理莊園的說法或許是真的,或許只是借口。即使真有那麽一回事,來到弗雷澤嶺也要繞很遠的路程。他為什麽如此大費周折地把威廉帶來這裏,而且還冒著很大的風險?威廉並不知道伊恩所注意到的那種相像,但是如果他其實知道呢?對於格雷來說,重申詹米對他的義務,就有那麽重要嗎?

我翻身側躺著,睜開一只眼睛,看他們坐在棋盤邊上,紅色的腦袋與金色的腦袋都專心致志地埋著。格雷把馬挪了一步,然後搓了搓脖頸,向後坐了回去,滿意地微笑起來。他長得好看,體格纖細而精致,但是臉龐顯得剛硬,輪廓分明,而且他還有一張漂亮而靈敏的嘴巴,無疑會有許多女人羨慕。

格雷甚至比詹米更會掩蓋表情,我今天還沒有見他露出過顯示自己有罪的表情。不過,我在牙買加見過一次,所以很確定他對詹米的情感的本質。

但是,我也很確定詹米在這方面的感情。我心中的纏結緩和了一點,然後我深吸了一口氣。無論他們下棋、喝酒、聊天到多晚,詹米最終上的是我的床。

我松開了拳頭,隱蔽地在大腿上揉搓手掌,才驚訝地意識到為什麽約翰勛爵會如此強烈地影響到我。我的指甲在手掌裏抓出了幾個微小的月牙形痕跡。在好幾年的時間裏,每次我吃完晚飯,每次弗蘭克“在辦公室工作”到深夜,我都要把這些月牙形痕跡揉搓掉。在好幾年的時間裏,我經常獨自睡在雙人床上,在黑暗中十分清醒,指甲抓進雙手,等著他回來。

他確實會回來。值得表揚的是,他總是會在天亮前回來。我有時候會冷漠、責備地蜷著身體背對著他;有時候會猛烈地把身體擠向他,以這樣的方法去挑戰他,無言地逼迫他拒絕我的挑戰,證明他自己身體的清白——這就像是決鬥審判。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會接受挑戰。但是這並沒有用。

我們在白天都不會說這樣的事情。我不能說,我沒有權利去說。弗蘭克沒有說,他想報復。有時候,我們相安無事地過好幾個月,甚至一年或更長的時間,生活裏才會再有插曲;我接到沒人說話的電話,他以敷衍的借口而不回家,或者深夜才回來。女人的香水味或者衣領上的口紅,這類明顯的跡象從來沒有——他做事很謹慎。但是,無論另外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是誰,我都始終能夠感受到她,某個沒有面容、無法識別的“她”。

我知道,“她”到底是誰並不重要——有好幾個“她”。唯一重要的事情是,那個“她”並不是我。我會清醒地躺著,握緊拳頭,那些指甲印就像微小的耶穌受難的圖像。

他們在爐火邊的低聲交談幾乎停了下來,就只有他們下棋時棋子發出的微弱哢嗒聲。

“你對自己滿意嗎?”約翰勛爵突然問道。

詹米停頓了片刻。“我擁有男人能夠擁有的所有東西,”他安靜地說,“我有土地,還有體面的工作。我的妻子在身邊。我還知道我的兒子安然無恙,而且被照顧得很好。”然後他擡頭看著約翰勛爵,“還有一位好朋友。”他伸手過去,捏了捏約翰勛爵的手,然後放手,“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堅決地閉上眼睛,開始數羊。

* * *

快天亮的時候,我被蹲到我床邊的伊恩叫醒了。“舅媽,”他輕聲說,將手放到我的肩上,“你最好來一趟,谷倉裏的那個人很慘。”

我條件反射般地坐起來,然後站起來裹上披風,腦袋還沒有清醒,就赤腳跟著伊恩走了出去。不需要什麽高明的診斷技巧,我在十英尺外就能聽到那種連續而短促的深沉呼吸聲。

威廉在門口踱步,清瘦的臉龐在灰暗的光線裏顯得蒼白和驚恐。

“走開,你不能靠近他。”我嚴厲地對他說,“你也不能,伊恩。你們兩個去屋裏,把大鍋裏的熱水、我的藥箱,還有幹凈的破布給我拿來。”

威廉立即動身,急切地想遠離谷倉裏傳來的那種嚇人聲音。伊恩卻徘徊著沒走,一臉擔憂的表情。

“我覺得你幫不了他,舅媽。”他安靜地說,直視著我的雙眼,眼神中帶著成人般的洞察力。

“很有可能,”我以同樣的措辭回答他,“但是我不能袖手旁觀。”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

“是的,但是我覺得……”他猶豫了。見我點頭,他又繼續說道:“我覺得你不該用藥折磨他。他注定活不下來了,舅媽。昨晚我們聽到貓頭鷹叫了——他肯定也聽到了。這對他們來說就是死亡的標志。”

我咬著嘴唇,看了看方形門裏的黑暗。病人在喘息,呼吸淺弱,間隔時間長得令人擔憂。我回頭看著伊恩:“有人快死的時候,印第安人會怎麽做,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