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山上的雪夜

1767年12月

冬天來得有些遲,但是十一月二十八日晚上開始下雪了,我們醒來時發現世界變了。小木屋後面,高大、青色雲杉的每根針葉都凍住了,雜亂的野山莓藤條上吊著參差不齊的冰淩。

雪下得並不厚,但是它的到來改變了日常生活的形態。白天我不再去覓食,只是去近處的小溪打水,在河岸的雪泥裏搶救些沒被凍壞的綠色水芹。詹米和伊恩不再伐木墾荒,轉而給房子蓋木瓦。冬天讓白天越來越短,我們也從寒冷中撤離,進入屋內。

我們沒有蠟燭,只有油燈和燈芯草蠟燭,以及壁爐裏發出的火光。壁爐裏的火燃燒不斷,熏黑了屋梁。所以,我們天亮就會起床,吃完晚飯就會睡覺,與周圍森林裏的生物同步著生活節奏。

我們還沒有養羊,所以沒有羊毛需要梳理和紡制,沒有布匹需要編織和染色。我們還沒有蜂巢,所以沒有蜂蠟需要加工,沒有蠟燭需要制造。我們沒有牲畜需要照料,只有幾匹馬、騾子和那頭小豬。那頭豬長得很大,而且也變得很暴躁,所以被趕到馬廄角落的專用隔間裏去了。那個粗陋的馬廄是詹米建造的,本身只是個正面敞開的大棚子,屋頂是用樹枝搭建的。

梅耶斯之前帶來的工具雖然不多,卻頗有用處——那些鐵零件在包裏哐當作響,只需在森林裏給它們匹配木把手即可——包括一把剝皮斧、一把伐木斧、一個用來春耕的犁頭、幾個木螺鉆、幾個木工刨、幾把鑿子、一把不大的長柄鐮刀、兩把錘子、一把手鋸、一個詹米說是用來鉆榫眼的奇怪東西、一把拉刮刀——兩頭都有把手,刀片呈弧形,用來把木頭刮平和切細——兩把鋒利的小刀、一把短柄平頭斧——看上去像是中世紀的虐待工具,但其實可以用來制造釘子——以及一把劈板斧。

詹米和伊恩利用這些工具成功地在下雪前就蓋好了木屋的房頂,但是還沒有給那兩個棚屋蓋頂。火爐邊時常有塊木頭,劈板斧就插在上面,誰要有空就可以再劈出幾塊屋頂板。壁爐的那個角落其實已經是劈木板專用區了,伊恩做了個粗糙但是能用的凳子,就放在光線良好的窗戶下,劈下的木屑可以扔到日夜燃燒著的壁爐裏。

梅耶斯也給我帶來了幾樣女性用的工具:一個大針線籃、許多編織針、別針、剪刀、幾個線球,還有幾匹亞麻布、平紋細布和羊毛布。盡管我不是很喜歡針線活,但我看到這些工具還是很開心,因為詹米和伊恩經常在樹叢中穿行、在屋頂上爬動,所以他們衣服的膝蓋、手肘和肩膀部位總是需要縫補。

“又一個!”詹米在床上筆直地坐在我身邊。

“又一個什麽?”我睜開一只眼睛,困倦地問道。木屋裏很黑,壁爐裏的火已經燒成了炭。

“又一個該死的漏洞!水漏到我的耳朵裏了,該死的!”他跳下床,走到壁爐邊,把一根木頭插到了裏面。木頭燃起來後,他便拿著回來,站在床架上,把燃著的木頭舉起來,怒氣沖沖地尋找屋頂上那個可惡的漏洞。

“嗯?”睡在帶腳輪矮床上的伊恩翻了個身,呻吟著詢問。硬要與他睡在一起的洛洛發出了短暫的嗚嗚聲,然後又蜷縮成一堆灰色的皮毛,繼續大聲地打鼾。

“房頂上有漏洞。”我告訴伊恩,同時眯眼看著詹米的火把。我可不想讓我珍貴的羽毛墊被飛下來的火星點燃。

“噢。”伊恩把胳膊伸到臉上,“又下雪了嗎?”

“肯定又下雪了。”窗戶上釘的是加過油的鹿皮,外面寂靜無聲,但是空氣有種下雪時的奇特的沉悶特征。

雪無聲地落下來,堆積在房頂上,然後因為木瓦下面的溫暖而融化,沿著傾斜的房頂滴下,在屋檐上留下一排閃亮的冰錐。但是,偶爾會有雪水找到木瓦的裂縫,或者鉆進變形的木瓦重疊處,將它們的冰冷手指從房頂上戳下來。

詹米把這種侵擾視作對個人的侮辱,在解決它們上不容任何拖延。

“看!”他驚呼道,“在那裏。看見沒有?”

我將平靜的凝視從鼻子前的多毛腳踝上轉移到上方的屋頂上。很明顯,火把的光線照出了木瓦上的那條黑色裂縫,四周浸濕出了深色的一片。在我看著時,一滴透明的水滴成形,在火光中泛著紅色的微光,然後掉到了我旁邊的枕頭上。

“我們可以挪挪床。”我建議道,盡管知道沒有什麽希望。我之前就經歷過。我此前多次建議等到天亮了再修房頂,但全都被令人吃驚地拒絕了。詹米告訴我,名副其實的男人不會贊同這種想法。

詹米從床架上下來,用腳踢了踢伊恩的肋骨。

“伊恩,起來敲那個裂縫,我去外面搞定它。”詹米拿著新木瓦、錘子、斧頭和一袋釘子,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