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計劃 Best Laid Plans(第2/7頁)

“這是安格蘭。”威斯特說著手指巨幅地圖,望向觀眾。軍官們對他講的東西興趣索然。這並不意外,卻依然讓人惱怒。

克羅伊將軍坐在長桌右首,筆挺而面無表情。他又高又瘦,身體硬朗,灰發剪得很短,緊貼瘦削的頭顱,黑制服樸素整潔。他龐大的參謀團也剪了一樣的發型,修理整齊打上蠟,活像一群沉悶的哀悼者。保德爾將軍懶洋洋地坐在長桌左首,紅潤的圓臉留有茂盛的小胡子,碩大的鑲金線硬衣領幾乎貼住肥大的粉紅耳垂。他的參謀們把椅子當馬鞍騎,深紅制服掛著穗子,第一顆紐扣漫不經心地敞開,路上濺到的泥巴如徽章般粘住衣服。

克羅伊崇尚的戰爭是整潔、克己和絕對服從,保德爾崇尚的戰爭是華麗陣勢和精心修飾。雙方隔桌對峙,彼此充滿不屑,深信自己才掌握了用兵真諦,而別人竭盡所能,充其量也不過是絆腳石。

雙方對威斯特來說都是絆腳石,但加起來的阻礙也不及坐在桌子遠端那群人。那群人的首領自然是蘭迪薩王太子,王太子的紫色制服根本不像制服,更像是加了肩章的裙子或帶軍徽的睡衣,光袖口蕾絲剪下來就夠做塊桌布了。在他的光輝掩映下,他的參謀團才顯得不那麽奪目。一幫聯合王國最富有、最英俊、最優雅也最沒用的年輕人懶散地坐在王子周圍,如果帽子的大小代表能力,那幫人無疑十分偉大。

威斯特轉向地圖,口幹舌燥。他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只需盡量清楚地說完坐下。不必在意身後的老軍頭,也不用考慮那位王儲。威斯特知道他們看不起他,嫉恨他出身低微卻身居高位,盡管他是靠自我奮鬥贏得一切的。

“這是安格蘭。”威斯特又說一遍,希望聲音聽來冷靜有力。“卡曼納河,”他用細棒滑過表示河流的蜿蜒藍線,“將這個省分成兩部分。南部面積比北部小很多,卻容納了絕大多數人口,幾乎囊括所有城鎮,包括首府奧斯騰霍姆。南部的道路狀況也較好,地勢相對平坦。據我們所知,北方人尚未渡過這條河。”

威斯特聽到有人大聲打哈欠,即便來自桌子遠端,依然十分清晰。他怒火上湧,陡地轉身。蘭迪薩王太子至少看起來聽得專心致志,打哈欠的是他參謀團中年輕的薩蒙德伯爵。伯爵大人血統無可挑剔,是王子駕前的紅人,年齡二十出頭,智力不過十歲。他沒精打采地睡在椅子裏,雙眼無神,嘴巴大張。

威斯特盡全力才忍住跳過桌子拿指揮棒抽他的沖動。“我講的很無聊嗎?”他壓低聲音問。

薩蒙德顯然沒想到問的是他。他左顧右盼,以為威斯特在沖鄰座說話。“什麽,我?沒,沒有,威斯特少校,一點不無聊。怎麽會無聊呢!卡曼納河將安格蘭省一分為二,是的,多刺激啊!太刺激了!不過我應該道歉,沒錯,昨晚熬得太晚,你懂的?”

威斯特當然懂。他熬夜和王子的其他跟班痛飲狂歡,早上來這裏浪費別人的時間。克羅伊的部下或許刻板,保德爾的部下或許傲慢,但他們至少還是軍人,而王子的參謀團在威斯特看來除了煩人——他們絕對是這方面的專家——簡直一無是處。他咬牙切齒,無可奈何地轉回地圖。

“北部截然不同,”他帶著怒氣說,“北部幾乎都是蠻荒密林、無路沼澤和破碎山丘。那裏人煙稀少,雖有礦井、伐木場、村落,還有許多審問部的流放地,但都很分散。只有兩條路可供我軍大隊人馬通過並運送補給,然而路況堪憂,尤其在即將來臨的冬季。”他指著森林中兩條南北向的虛線,“西路靠近山區,連接著各個礦井,東路部分貼近海岸線。兩條路最終在白河旁的杜別克要塞交匯,那是安格蘭的北界。眾所周知,要塞早已落入敵人手中。”

威斯特轉身坐下,放慢呼吸,平息怒火,緩和眼睛後面不停悸動的頭痛。

“謝謝,威斯特少校。”伯爾元帥道,起身準備向眾人講話。屋裏頓時一片窸窸窣窣,人們終於蘇醒。元帥閣下繞地圖走了幾大步,整理思路,然後將指揮棒點在地圖上卡曼納河以北的一個點。

“黑井村。它毫不起眼,距濱海路約十裏,沒多少房子——現今完全拋荒了——地圖上甚至沒標注。它本不值得任何關注,但現在不是了。在這裏,我軍被北方人屠殺。”

“愚蠢的安格蘭人。”有人低聲說。

“他們應該等我們來。”保德爾輕蔑地假笑道。

“他們確實應該。”伯爾斬釘截鐵,“但他們自信滿滿,為什麽不呢?數千裝備精良、有騎兵支援的部隊,其中多為職業軍人,盡管比不上王軍,無疑也是訓練有素、意志堅定。至少比蠻子強,很多人這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