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連環殺

六月五日。美國矽谷。BFE高科技公司總部大樓。

瑪麗莎步入大門,對殷勤為她按下電梯的保安致以淡得幾乎看不到的一絲微笑。小腹中部忽然傳來一陣抽搐,劇烈而短暫的疼痛讓她連掩飾的余地都沒有,幸好電梯門此刻已經關上,否則保安會錯愕地看到她完全扭曲的面容。

她今年四十三歲,身高一米七五,金色頭發,碧藍眼睛,純種雅利安人的特征一覽無遺。今年是她進入職場的第十三年,她的身上匯聚了一個職業女性能夠擁有的全部光環:常春藤名校的高才生,BFE公司的創始人及最高權力掌管者。在矽谷她是媒體追逐膜拜的對象,人們對她的工作、生活乃至佩戴的首飾品牌和著裝風格都崇拜至極,按上禮拜某IT知名評論員的話來說,她是“超級英雄,引領人類上升的女性楷模”。

對於媒體而言,她也充滿了大人物所特有的神秘色彩,原始的財富積累如何完成,最初一系列的商業拓展如何做得如此果斷而富有前瞻性,以至於了解情況的人們一直懷疑她身後有強力左右她的決策。

但到今天,這一切都不重要,她的名字早就是響當當的金字招牌。

電梯裏只有她一個人。瑪麗莎緊緊靠在墻壁一角,試圖在攝像頭下保持鎮定,但她的身體不斷地顫抖。當電梯終於到達董事會成員專屬的辦公樓層,瑪麗莎幾乎是跑出電梯,在助理羅尼小姐驚愕的眼神中沖進自己的辦公室,大力地關上門。

上帝啊!她心中尖叫著,對抗著身體深處不斷湧現的痛楚。她無力地背靠著門,愛馬仕背包從手臂上滑落。瑪麗莎定了定神,一擡頭,不由自主地尖叫了起來。

辦公室正中,她的辦公桌後,一位不速之客端端正正地坐著,對她舉手行了一個禮,淡淡地說:“瑪麗莎,怎麽樣,準備好了去死一死嗎?”

六月七日。新加坡烏節路。

亞太經合組織領袖峰會最後一天的會議結束,軍警護衛開道的貴賓車隊緩緩駛出五星級酒店會場的停車場。日落時分,正是遊客大批聚集的時刻,短暫的道路管制也造成了極大的不便。群眾在隔離線外議論紛紛,一個說:“這些活王八在台上噴口水沫子到底對這個世界有什麽貢獻?”另一個人說:“絕對沒有,不如放個大公仔上去,坐著開完幾天會還能拉回家當枕頭。”

一支烏黑的槍管從烏節路上一棟普通民居十一樓的某個窗戶中微微探出頭,槍架在窗台上,看不到狙擊手的臉,但一只手始終緊緊貼在扳機上,極為穩定,令人印象深刻地大而強壯。槍口隨著車隊的行駛慢慢移動,最後鎖定了倒數第四輛車。那是一輛黑色奧迪,深色的玻璃隔音防彈,看不出裏面有幾個人或坐著誰。

車隊行駛到烏節路盡頭,忽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前方遙遙傳來一連串短促的巨響,車隊的速度立刻放緩,一路到最後,那輛奧迪幹脆就停了下來。等了有一陣子,情況毫無改觀,車中的人似乎感到不耐煩。面對狙擊手一側的車窗緩緩搖下,露出了一絲縫隙,有人向外極快地瞥了一眼。就在這個瞬間,扳機扣下,一發子彈就像疾風中的雷電,呼嘯著穿越天幕重重,撲向奧迪車窗裏的一個頭顱。

從車裏向外張望的人猛然向後一坐,又跳了起來,刹那間臉已經變得慘白,隨即又全被鮮紅覆蓋,呈放射狀——那是他身邊的人濺出的鮮血。

六月九號。日本東京。股票交易所。

川崎一夫躊躇滿志地站在交易所盡頭的發布台上,他名下的公司今天最終獲準正式上市,作為創始人和董事長,三分鐘後,他要在日本傳奇企業家松本清的見證下,親手敲響開市鐘。對川崎來說,這是他人生最高潮的時刻,窮困潦倒中白手起家,歷經艱難困境,終於成為名震一方的商業奇才,他對自己走過的每一步人生之路都感慨萬千。

松本清這時候出現在發布台的一側,他的保鏢和助理擁著他向川崎走來,兩人遙遙致意,臉上都堆上了完美的禮節性笑容,相對鞠躬時,兩顆白發蒼蒼的頭顱幾乎要碰到一起。

“非常感謝您今日的鼎力支持與一向的關照……”

這是川崎一夫準備了整整半個月的開場白,除此之外,他還準備了一整篇的演講詞,盡管短得不足一分鐘,但每個字都幾乎改過十幾遍。今天的場合對他來說如此重要,他寧死也不能讓任何一個細節出差錯。

但他實在沒想到上帝今天心情不好,在這一刻聽了他的心聲忽然覺得很不耐煩,於是說:“那麽你就去死吧。”

一道帶著銀色邊緣的黑色閃電從擁擠的交易所的某個角落飛來,看起來速度並不快,似乎每個人定睛就能看清楚它的真容,但事實上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閃電帶著冰冷的威風,在交易所偌大的空間中繞出一個弧形的彎。正當大家都在想這是哪個王八蛋把這兒當澳大利亞草原玩飛去來時,它猛然加速到不可思議的程度,極速折向直飛向發布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