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伯百利的月光(第3/9頁)

“勞駕,你能把茶放進我房間嗎……”珍很冷淡地說,走進了浴室。“好的,”麥格斯太太站在敞開的門廊上說,“你本可以在洗澡時,就讓巴爾蒂圖德先生坐在這裏——他是那麽巨大,又是那麽通人性,我有時都不知道和他比,我算不算是個好人。”

珍走過去關上了門。

“好,那我就讓你忙自己的了。”麥格斯太太說,並沒有走開。

“謝謝你。”珍說。

“你真的不缺什麽了嗎?”麥格斯太太說。

“真的。”珍說。

“好,那我就走了。”麥格斯太太說,她轉過身去,好像要走,但馬上又轉過身來說,“我會在廚房裏面,我想,丁波大媽,我還有其他人都會在那兒。”

“丁波太太也在這裏嗎?”珍稍微特地強調了“太太”這個詞。

“丁波大媽,我們在這裏都這麽叫她。”麥格斯太太說,“我敢肯定,你這麽叫她,她也不會介意的。你過一兩天就熟悉我們的做法了,我敢肯定。你想想看,這真是個有趣的房子。好了,我該走了。別洗太久,否則你的茶就不好喝了。不過我敢說,你最好還是別洗澡,等你胸前那些嚇人的傷口好了再洗吧。你什麽也不缺了嗎?”

珍洗完澡,喝了茶,發刷和鏡子都很古怪,不過她還是盡量小心翼翼地穿好了衣服。然後就開始去找其他人的房間了。她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那裏一片寂靜,和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不同——不僅僅是冬天的下午,一棟大宅的寂靜走梯。然後,她來到兩條走廊交會的一處,這裏的寂靜被一種微弱又雜亂的聲音——啪、啪、啪、啪聲所打破。看看右邊,珍就知道噪聲何來。走廊盡頭處是一扇凸窗,那裏站著巴爾蒂圖德先生,這次是用後腿直立著,一邊沉思冥想,一面打著拳擊練習球。珍走了左邊的那條路,來到一處走廊,從那裏俯瞰下去,梯子通向一個巨大的廳堂,日光和火光交相輝映。和她所在的走廊一樣高的區域,有個陰暗的區域,只能先沿著樓梯走下一個平台,然後又上樓才能走到,珍認出來那通向導師的房間。她覺得那地方彌漫著莊嚴之感,她幾乎是踮著腳走下大廳。此時此刻,她上次在藍屋裏的奇妙感受的回憶第一次回來了,其來勢之重,甚至連想到導師也不足以匹敵。她下到大廳裏,才發現房子的後部在什麽地方——走下兩級台階,穿過鋪著地的走廊,穿過玻璃箱裏一條梭子魚標本,又經過一個古鐘,這才聽著說話聲和其他聲音,循聲找到了廚房。

一只寬大的,敞著口的火爐,正燒著木頭,火光熊熊,照亮了丁波太太舒舒服服坐在火爐一側廚房椅上的身影。水盆放在膝頭,身邊的桌子上還有些別的東西,很顯然她在擇菜。麥格斯太太和卡米拉在灶邊忙著,而火爐顯然不是用來做飯的,一條門廊顯然是通往餐具室的,那邊站著一個高個子、灰頭發的人,穿著膠靴,似乎正從花園裏來,正在擦手。

“來啊,珍,”丁波大媽誠摯地說,“今天我們可不打算讓你幹什麽活。來坐在火爐那邊,和我說話吧。這是邁克菲先生,他本來是沒有資格來這裏的,不過最好還是介紹給你認識。”

邁克菲先生已經擦幹了手,小心地把毛巾掛在門後面,莊重地走上前來,和珍握手。他的手很大、很粗糙,他的臉顯得精明而又嚴肅。

“很高興認識你,斯塔多克太太。”珍還以為他說的是蘇格蘭口音,可實際上那是愛爾蘭口音。

“他的話一句也別相信,珍,”丁波大媽說,“他是你在這棟房子裏最大的敵人。他不相信你的夢。”

“丁波太太!”邁克菲說,“我已經多次向你解釋過,個人感情上的相信和邏輯上要求提供證據來確信這兩點是不同的,第一個是一個心理學問題——”

“另一個是沒完沒了的討厭。”丁波太太說。

“別管她,斯塔多克太太,”邁克菲說,“正如我所說的,我很高興歡迎你來到我們這裏。至於我覺得有責任在某些場合下指出尚無決斷實驗[3]能證實你的夢境是真實的這個假設,這和我的個人態度毫無關系。”

“那當然,”珍含糊地說,她有些困惑,“我想你當然有權利保持自己的觀點。”

邁克菲提高了聲音,回答道:“斯塔多克太太,我對世界上任何問題——都沒有觀點。我只是陳述事實,說明其可能性。如果人們的所謂觀點”(他對這個詞加重語氣,以表示厭惡)“能少一點,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麽多愚蠢的言論和書報了。”所有的女人們都笑了起來。

“我可知道這裏誰的話最多。”麥格斯太太說,這可讓珍有些吃驚。愛爾蘭人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說話的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只小白蠟鼻煙盒,倒出一小撮鼻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