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蟠龍王(第4/9頁)

導師說:“不對,這件事你絕不能告訴他。你絕對不能提到我和我們這群人。我們把生命交到你手上了。你只能要求他離開伯百利。你必須以此為自己的希望。你是他的妻子。”

“我說什麽,馬克都不上心。”珍說。她和馬克都認為對方是這樣對待自己的。

“也許你從沒有像這件事這樣懇求過他。”導師說,“你不想像拯救自己一樣拯救他嗎?”

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被請出這棟房子的威脅現在迫近了,她感覺有些絕望。盡管她內心的自我在談話時多次告誡她在這種異常的情況下,該說什麽,自己有什麽願望,她還是急劇地開始說話了。

“別把我送回去。”她說,“我在家都是孤身一人,還總做可怕的夢。我從前和馬克最好的時候總是待在一起,現在已經不同於那時候了。我很難過。我是不是來這裏,馬克也不關心。要是他知道我來這兒,只會一笑了之。就因為他和可怕的人來往,我也要奉陪上一輩子,這公平嗎?您不會認為,一個女人一旦結婚,就不該有自己的生活了吧?”

“你現在很難過嗎?”導師問。珍的嘴邊湧上了一千個肯定,可當她真正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時,這些回答又消失了。突然之間,就像身處漩渦的中心反而平穩一樣,在一種深沉的平靜之中,她看到了真相,並且終於不再考慮自己所說的話會讓導師如何看待自己,她回答道:“不難過。”

“但是,”她頓了頓,又說,“如果我回去的話,情況會更糟的。”

“會這樣嗎?”

“我不知道。不,我想不會的。”這一會珍幾乎什麽也感覺不到,她只能感到平靜和安寧,自己的身體所坐的椅子是如此舒適,這間屋子的大小和色調也有一種明澈的美麗。但她很快就自己思忖:“這就是結束了。他馬上就要喊那個叫艾恩伍德的婦人進來,趕我走了。”似乎她的命運就取決於接下來的一分鐘她會說什麽。

“真有這個必要嗎?”她開始說道,“我認為我對婚姻的看法和您大不相同。如果一切都要取決於馬克怎麽說——而且馬克對這些還一無所知,那我就認為這太奇怪了。”

“孩子,”導師說,“這不是你或我如何看待婚姻的問題,而是我們的諸神如何看待婚姻的問題。”

“也許他們太守舊了,但是——”

“這是個玩笑話。他們並不守舊;但他們確實非常、非常古老。”

“他們就不會想到去研究下我和馬克是不是信奉他們對於婚姻的理念嗎?”

“恩,不會的。”導師帶著微妙的笑容說,“不會的,我可以肯定他們不會去研究的。”

“那麽,一場婚姻究竟事實上是什麽樣——究竟成功與否,妻子是否愛丈夫,對他們就毫無關系嗎?”

珍本無意說這些:更不想用這種語調來說,她現在自己也認為自己的語調平庸而悲苦。她自怨自艾,又擔心導師一言不發,於是接著說:“不過我想您會說,我不該告訴您這些。”

“我親愛的孩子,”導師說,“自從提到你的丈夫,你就一直在告訴我這些。”

“那您還是毫不關心嗎?”

“我想,”導師說,“這將取決於他如何失去了你的愛。”

珍沉默了。她無法告訴導師到底是為什麽,其實自己也不知道,但是當她試著思索她對馬克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埋怨之情時,她心中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不公正,甚至還有對丈夫的同情。她的心情頓時沮喪了,她本來還隱約指望通過這次對話,多少能擺脫所有的問題,現在看來她的問題反而更多了。

她最後開口說:“這不是他的錯誤,我想我們的婚姻本就是錯誤。”

導師一言不發。

“您——您提到的那些神——對這種情況會怎麽說呢?”

“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導師說。

“請說吧。”珍勉強回應。

導師說:“他們會說,你並不是因為失去了愛而不願順從,卻因為從來都不打算順從,而失去了愛。”

珍內心本來會對這句話大為惱火,冷嘲熱諷,此刻這種情緒卻因為聽到“順從”這個詞而遠遠遁去(珍還能聽見這種情緒的呼聲,但已經是隱約難辨了)——不過當然不是順從馬克——這個詞襲上她心頭,就在這間屋裏,就在當下,好像一股奇妙的東方香霧,危機四伏,充滿誘惑而又曖昧不清……

“快停下!”導師尖厲地說。

珍盯著他,大張著嘴。一陣沉寂,這股奇異的香氣漸漸消散了。

“你在說什麽,我親愛的?”導師又開口說。

“我想愛意味著平等,”她說,“以及自由的伴侶關系。”

“啊!平等!”導師說,“這個我們以後一定要找個機會談談。是的,我們所有人都必須有平等的權利,不被他人的貪婪所傷害,因為我們已經墮落了。我們之所以穿衣服,也是同樣的原因。但是衣服下,還是赤裸的身體,等到我們解脫肉體的那一天,這身體也會一樣棄置委地。平等並非最深刻的原則,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