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能屈能伸(第4/11頁)

“那是當然的,”馬克含糊不清地說,“首先要去見副總。”

“既然你要走了,”“仙女”說,“醜話說在前頭:我是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如果你哪天突發奇想,覺得對外頭說出我們的談話會很有意思,你最好聽我的,別說。這對你今後的工作可沒好處。”

“哦,當然不會說。”馬克說。

“那你還是快走吧,”哈德卡索小姐說,“和副總好好談談,小心可別惹惱了那老頭,他可恨辭職這種事情了。”

馬克還想再說幾句,可“仙女”毫不留情,幾秒鐘後就把他轟出門了。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他就過得很淒慘了,他盡量躲開其他人,以免人家看出他沒有職位。他午飯前出門散步,時間不長,也心煩意亂,就像一個人在一個陌生地方漫步,既沒有帶習慣的衣服,也沒有帶手杖。午飯前,他四處走了走。可是伯百利這地方並不算賞心悅目。修建伯百利的那個愛德華時代的百萬富翁,用頂有鐵欄杆的矮磚墻圈起約二十英畝土地,全都布置成他的承包商所稱的“觀賞遊藝區”。四下裏都有零星的樹叢,曲徑密密麻麻地鋪滿了白卵石,簡直沒法走。還有巨大的花壇,或為橢圓形,或為菱形,或為新月形。還有種植園,種著大片月桂樹,看起來就像一塊塊塗漆精巧,又拋過光的鐵板。亮綠色的涼椅均勻地排在小道旁。整體讓人感覺就像個市立公墓。盡管這兒如此無趣,馬克喝茶後又來了,他抽著煙,哪怕風吹著煙頭一路燒下去,把他的嘴燙得很痛。這次他又逛了房子的後面,這裏主要是新蓋的和較矮的建築。他很驚訝地聞到一股像是馬廄的氣味,聽到咆哮、咕噥和嗚咽聲混成一片——這都說明這裏有個規模很大的動物園。開始馬克還不明白,可他立刻記起國研院有一個龐大的動物活體解剖計劃,最後終於得到了官僚機構的批準,也不為費用發愁。他對此一向沒什麽興趣,模模糊糊地認為是用老鼠、兔子之類,偶然用狗。可房子裏面傳來的各種叫聲說明裏面的動物可不是他想的那些。他正站著,突然爆發出一聲巨大的慘叫聲,就好象打開了牢籠一樣,各種嘯聲、吠聲、尖叫聲,甚至還有笑聲,一時大作,顫抖著、反抗著,然後又歸於咕噥和哀鳴。馬克對活體解剖並無良心不安。他聽到這喧囂,想的是這個事業何等壯觀和偉大,而他卻快要被拒之門外了。這裏應有盡有:價值數千英鎊的活動物,研究院卻只因為活體解剖可能有些有趣的發現,就像裁紙一樣隨手剖開。他一定要得到國研院的這份工作:他一定要找個辦法解決和斯蒂爾的過節。但是這噪聲實在太刺耳,他走開了。

◆〇◆

馬克早上醒來時,感覺今天要越過幾道關。首先是他和副總監的會談。除非副總監對他的職位和薪水給出一個非常明確的保證,否則,他就和國研院一刀兩斷。還有一關就是他回到家之後,要向珍解釋美夢為什麽破滅了。

這天上午,伯百利降了秋天第一場真正的大霧。馬克在燈光下吃了早餐,沒有人給他送簡報或是報紙來。這天是星期五,一個侍者帶來了一周的賬單,這是他在研究院的開支。他匆匆看了一眼賬單,就塞進口袋,下定決心這件事絕不能和珍提起。妻子會覺得這賬單上的總開支和項目都難以置信。他自己也懷疑賬單是不是錯了,但他還年輕,寧可讓人家拿走身上最後一分錢,也不願計較賬單。然後他喝完了第二杯茶,去摸煙,沒有找到,就又要了一包。

他按約定和副總監見面還有半個小時,這奇怪的半個小時過得很慢。沒有人和他說話。每個人似乎都在為什麽重大又明確的目標行色匆匆。有時候他獨自一人在休息室裏,感覺仆人們都在看他,認為他不該在此。所以當他終於可以走上樓梯,敲響威瑟的門時,他當然感覺很高興。

門很快就開了,但是要開口談話卻並不容易,因為威瑟一言不發,盡管馬克一進來他就擡頭看著他,神色也是極其彬彬有禮,但他卻沒有盯著馬克看,也沒有請他入座。屋子裏一如既往熱得出奇。馬克也左右為難,他一面想著要說清楚:他已下定了決心,不再被人拋在一邊;另一方面又同樣急切地希望如果有真的工作可以做,他也想留下,所以他陳述得很糟糕。無論如何,副總監任由他一路說下去——馬克的話逐漸變成了語無倫次的重復,最後是徹底沉默了。一時無人打破沉默。威瑟坐著,撅著嘴,微微張開,好像在哼歌。

“所以我才想,我還是走吧。”馬克最後說,暗指他剛才所說的事。

“我想,您是斯塔多克先生吧?”威瑟又沉默了一會,才猶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