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清除老古董(第4/9頁)

他們默哀了,那真是沒完沒了的一分鐘,不知哪裏吱吱嘎嘎響,還聽得見呼吸聲。每張凝重和不苟言笑的面具背後,種種害羞的、海闊天空的想法悄悄鉆出來,就像野餐的人走散之後,小鳥和野鼠又溜進了林間空地。每個人都悄悄地給自己打氣:自己至少還沒有病老,也沒有想到死亡。

然後一陣騷動,一陣忙亂,委員會散會了。

◆〇◆

由於丁波太太也在場,珍感覺起床和做早上的家務都變得歡快得多了。馬克以前也經常來幫手,但他總是有這種看法——即便他不說,珍也能感覺出來——就是“怎麽樣都行”,珍是在瞎忙,一個女人屋裏屋外忙得大驚小怪,自找麻煩,男人只需要花十分之一的力氣就能打理好這個家,馬克幫忙幹家務是引起他倆吵架的最主要原因之一。而丁波太太卻和珍志同道合。這是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當她倆在廚房坐下來吃早餐時,珍也覺得心情大好。夜裏她得出了一個頗為寬心的想法:見過艾恩伍德小姐,“傾訴心事”之後,可能就不會做這種夢了。這一樁事就算過去了。現在——馬克的新工作讓她可以展望種種激動人心的未來。她已經在做美夢了。

丁波太太急於想知道珍在聖安妮到底發生了什麽,以及她什麽時候再去那兒。珍含糊其辭地回答了第一個問題,丁波太太出於禮貌,也不好催問她。至於何時再去聖安妮,珍說她認為自己不用再去“叨擾”艾恩伍德小姐,或者說再也不會為這些夢所“煩擾”了。她說自己“犯了傻”,現在肯定一切都正常了。然後她看著鐘,奇怪為什麽麥格斯太太還不來。

“親愛的,恐怕你是見不著麥格斯太太了,”丁波太太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她的房子也被征走了嗎?我還以為你明白她以後就不會來看你了。你看,她在艾奇斯托已經無處容身了。”

“真糟糕!”珍說,雖然並不太感興趣,但還是問道,“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她去了聖安妮。”

“她在那兒有朋友嗎?”

“她要和我以及塞西爾一起去山莊。”

“你是說她在那找到工作了?”

“恩,是的,我想那也是個工作。”

丁波太太大約十一點鐘離開。看來她也是要去聖安妮,不過要先和她丈夫在諾森伯蘭學院會面和吃午餐。珍要去買點東西,就和她一同走到鎮上,兩人在市場街盡頭告別。正在這時,珍遇見了柯裏先生。

“斯塔多克太太,你聽說了那件事嗎?”柯裏說。他的舉止一向自命不凡,聲音則總是意味含糊,故作神秘。但是今天更甚以往。

“沒有,怎麽了?”珍問。她認為柯裏先生是個自負的傻瓜,馬克居然會被他打動,也是個傻瓜。可是柯裏一開口,珍的臉上就如柯裏所願,滿是疑惑和驚詫。這次她可不是假裝的。柯裏告訴他辛吉斯特昨夜或是今天黎明被人謀殺了,人們在波特小道發現他的屍體躺在車子旁邊,腦袋被打得一塌糊塗。他當時正從伯百利開車回艾奇斯托。柯裏此時正要趕回學院去,和院長商討此事;他剛去過警察局。很顯然,抓殺手這事已經成了柯裏的分內事。“此事”莫名其妙地已經“在他掌握之中”,他義不容辭。要換了其他場合,珍會覺得這實在可笑。但現在珍匆匆告別了柯裏,走進布萊奇咖啡館喝了杯咖啡。她快要站不住了。

辛吉斯特之死本身對珍毫無意義。她只見過此人一次,而且還聽從了馬克的話,此人是個討厭的老頭,勢利鬼。但是她在夢裏見證了一場真正的謀殺,這確定無疑的事實一舉粉碎了她今天早上就開始編造的自我寬心的所有謊話。她現在明白了:她的噩夢非但沒有結束,還只是開始,這讓她毛骨悚然。她本打算過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歡快的小日子,現在這個願望已經不可挽回地破碎了。面向黑暗無垠曠野的所有窗戶都已經敞開,她已無力關上。她覺得自己若要獨立面對,非瘋了不可。另一條路就是回去找艾恩伍德小姐。但這樣做好像只會讓她在一團黑暗中陷得更深。聖安妮的山莊——這個“某團體”——也在裏面“糾纏不清”。她可不想被卷進這事裏。這不公平。她對生活的要求本來也不高,所希望的不過是過清凈日子。而且這事又如此荒謬!她所接受的所有正統經典,都將這種事視為無稽之談。

◆〇◆

科瑟——這個滿臉雀斑、留著一撮小胡子的家夥在委員會散會時走到馬克身邊說:“你和我有事情要做了,要寫篇關於科爾哈代這地方的報道。”

馬克一聽說有工作,大為放心。但是他還有些放不下架子,因為昨天和科瑟見面時就不喜歡他。於是他回答說:“這是不是意味著我最終還是進了斯蒂爾的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