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校產出售(第2/9頁)

這不過是一個夢,即使不比其他的噩夢好,也壞不到哪去。但是珍並不是因為記起了這噩夢,才覺得這間屋子天旋地轉,不趕快坐下就害怕會摔倒。這另有原因。在報紙背面的圖片正是她在噩夢中見過的頭顱:是那第一顆頭顱(如果夢見的真是兩顆頭的話),囚犯的頭。她極勉強地拿起報紙讀。標題是“阿爾卡山被處死”,底下副標題是“殺妻狂科學家上了斷頭台”。珍隱約記得讀過這個事件。阿爾卡山是某鄰國一個傑出的放射線學家,據說是個阿拉伯人後裔,他毒死了自己的妻子,也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原來她的噩夢是這樣來的。她肯定在睡覺前看到過這張照片,此人的臉又很駭人。不對,這不可能。這是今天上午的新報紙。但她以前肯定看過這照片,後來又忘記了,可能是在幾周前審判開始的時候看過。被這事情嚇了一跳,這可真傻。現在來寫多恩吧。寫到哪兒了?是《愛的煉金術》[3]那段隱晦的結尾段:

別對女人的思想抱有幻想,

即便其中最明智最甜蜜的,

也滿心是生兒育女。

“別對女人的思想抱有幻想。”說真的,真的會有男人希望女人有思想嗎?但這不是重點,珍說,“我一定要重新集中注意力”,可是,她又想,“我之前真的看過阿爾卡山的照片嗎?要是……”

五分鐘後,她把桌上的書都推開,走到鏡前,戴上帽子,出門了。她也不清楚究竟要去哪兒。無論如何,不能在這間屋子、這套公寓和這棟房子裏再待下去了。

◆〇◆

馬克本人此時則正在朝布萊克頓學院走去,心裏想的事情和珍完全不同。他根本就沒有在意清晨腳下小路的美景:這條小路從他和珍所住的砂石遍地的山郊通往艾奇斯托的市中心和學術區。

盡管我是牛津出身,也很喜歡劍橋,但我認為艾奇斯托比這兩處都更美。原因之一是艾奇斯托如此之小。還沒有汽車廠、臘腸廠或果醬廠將艾奇斯托大學坐落的這個鄉村小鎮搞成工業區,並且大學本身也很小。除了布萊克頓學院和鐵路另一側的十九世紀女子學院之外,就只有兩所學院:諾森伯蘭學院位於布萊克頓學院下方,溫德河畔。杜克學院則在教堂的另一頭。布萊克頓學院不收大學生,這所學院成立於1300年,成立之初是為了供養十位學者,其職責是為亨利·德·布萊克頓的靈魂祈禱,並研究英國法律。後來研究員的人數逐漸擴充到四十人。其中只有六個人(除了培根教授之外)還研究法律,而為布萊克頓先生的靈魂祈禱的,可能一個也沒有了。馬克·斯塔多克本人是社會學家,五年前入選為該學科的研究員。他正準備大展宏圖。如果他對自己的前程尚有疑慮(其實他確信無疑),那這些疑慮也該煙消雲散了——他在郵局外遇見了柯裏,柯裏很自然地和他一同走回學校,還討論了會議的議程。柯裏是布萊克頓學院的副院長。

柯裏說:“是啊,開這場會要花很多時間,可能晚飯後還要接著開。那些絆腳石都會想方設法對我們拖延時間,所幸他們的伎倆也就不過如此了。”

從斯塔多克答話的語氣中,你永遠也聽不出由於柯裏提到了“我們”這個說法,他有多麽欣喜若狂。直到最近,他都還是一個外人,敬畏地、心有戚戚地看著他所謂的“柯裏幫”的所作所為,他也只能在學校會議上緊張地說上幾句話,對會議進程毫無影響。現在他成了自己人,“柯裏幫”成了“我們”,或稱作“學院裏的進步派”。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他還覺得意猶未盡。

“你覺得提案會通過嗎?”斯塔多克說。

“當然,”柯裏說,“我們這邊有院長,還有財務總管,所有化學和生化學科的人會給我們打頭陣。我也敲定了波漢姆和泰德,他們都沒問題了。我也讓桑丘相信他搞懂了重點所在,並贊同這個重點。‘暴雪’比爾可能會做些很出格的事情,但是在投票的時候,他肯定會站在我們這邊。對了,我還沒告訴你,迪克也會來。他昨天及時趕回來吃晚飯,立刻就忙起來了。”

斯塔多克不知道迪克是誰,他趕忙左思右想,想找個安全的法子來掩飾過去。關鍵時刻他記起有個教名叫理查德的默默無聞的同事。

“是泰爾福德嗎?”斯塔多克語氣疑惑地問。他知道得很清楚,柯裏所說的迪克不可能是這個泰爾福德,所以提問時帶了點異想天開的和嘲諷的腔調。

“老天啊!怎麽會是泰爾福德!”柯裏笑起來,“不是的,我指的是費文思通勛爵,他以前名叫迪克·戴文。”

“我也想不通怎麽會是泰爾福德呢。”馬克也笑起來,“我很高興費文思通來了,你知道我從未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