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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蘭塞姆說,“所有那些別的東西——輪子和眼睛——都比外表更真實還是更不真實?”

“你的問題沒有意義,”金星說,“你可以看見一塊石頭,如果它和你有一個合適的距離,而且不以一個太不相同的速度運動的話。但如果有人朝你的眼睛扔石頭,那麽會是什麽樣子呢?”

“我會感到疼痛,也許會眼冒金星,”蘭塞姆說,“然而,我知道不能把那稱做石頭的外表。”

“可是它就是那塊石頭的真實運作形式。因此,你的問題也就得到回答了。我們現在離你的距離正合適。”

“我最初看到你們時,咱們離得更近一些嗎?”

“我不是說那種距離。”

“那麽,”蘭塞姆邊說邊還在苦思冥想,“還有一種我以為是你平常的外表的東西——那束微弱的光,奧亞撒,就是我在你自己的世界裏看到的那種光。那是什麽?”

“那是足以使我們和你說話用的外表。我們之間不需要更多的外表,現在不需要。只是為了讓王感到榮幸我們才顯現更多的外形。那種光是從為互相顯現或向大艾迪爾顯現所用的器具中溢到你們的感官世界裏的,或者說是進入你們感官世界的回聲。”

這時,蘭塞姆突然注意到他背後有不斷增強的聲音騷動,那是一種不協調的聲音——既有打破山的沉寂的、粗糲的啪嗒啪嗒的噪聲,也有諸神帶著溫暖活力基調的清亮嗓音。他四下張望,看到一大群不同形狀、不同顏色、不同大小的獸和鳥以各不相同的方式跑著、跳著、躍著、飛著、滑翔著、爬著、蹣跚著湧向他身後兩座山峰之間的山谷中。它們大部分是雄雌成對地來的,或相互親熱著,或爬到對方身上,或急沖到對方肚皮底下,或站在對方的肩上。火一樣的羽毛、鍍金般的喙、油光發亮的兩肋、水汪汪的眼睛、噅噅叫的紅色大口腔、咩咩叫的嘴巴、一簇簇來回擺動的尾巴從四面把他圍了起來。“標準的諾亞方舟!”蘭塞姆心想。隨後,他又突然表情凝重地說,“可這個世界不需要方舟呀。”

四個吟唱獸的歌聲在這一大群騷動不安的鳥和獸的頭上方升起,那是震耳欲聾的歡慶之歌。皮爾蘭德拉的大艾迪爾把那些動物擋在附近的池塘邊上,山谷的對面空蕩蕩的,只有那個棺材狀的東西。蘭塞姆不清楚金星是否和那些獸類說過話,甚至不清楚它們是否知道她就在它們面前。她和它們的關系或許屬於更微妙的一種,與他所觀察到的它們和綠夫人之間的關系很不一樣。此刻,兩個艾迪爾都和蘭塞姆在池塘的同一邊。他和他們,以及所有的動物都面朝同一方向。一切都開始變得有序。最前面,緊靠湖邊站著的是艾迪爾。在他們之間稍後的地方是蘭塞姆,他還是坐在百合花叢中。在他身後是四個吟唱獸,後腿和屁股著地坐著,像柴架一樣,向所有的耳朵宣告著歡樂。在它們後面是其他動物。儀式感在加強,期待變得很強烈。他用我們人類愚蠢的方式問了一個問題——只是為了打破這種氣氛。“它們怎麽能夠爬到這裏,緊接著,卻又在天黑前離開這個島?”沒人回答他。他也不需要回答,因為他完全知道,從來沒有禁止他們上這個島,禁止他們上另外一個島的原因是為了把他們帶到這個他們注定要得到的王位這裏來。事實上,諸神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別動。”

蘭塞姆的眼睛已經變得非常適應皮爾蘭德拉白天淡淡的柔和光線(尤其是自從他在黑暗的山洞裏跋涉之後),所以他幾乎分不清這裏的白天與我們自己世界白天的區別。因此,當他突然看到山谷另一邊遠處的山峰在看似地球上黎明的背景下顯得黑黢黢時,就倍加詫異。片刻之後,一些清晰的、輪廓鮮明的影子——很長,像大清早時的影子——隨著每一個動物和每一個高高低低的地面向後湧來。每一株百合花都有亮的一面和暗的一面。光從山坡照上來,越上越高,灑滿整個山谷。陰影全都再次消失。一切都暴露在似乎不知從何而來的白光之下。自此以後,他明白了光“停留”或“籠罩”在一個神聖的東西上(卻非從中發出)時意味著什麽。因為,隨著光像君主就位那樣,或者像葡萄酒入杯那樣到達最佳位置安頓下來,並帶著它的純凈灑滿鮮花覆蓋的山頂,灑滿每一個角落時,那神聖的、以兩個人的面目出現的天國,那身體在光下像藍寶石一樣閃光,卻並不晃眼的天國,那手拉著手行走的天國,出現在兩座山峰之間的豁口處。那位男性像國王和教皇祈禱那樣舉起右手,稍站片刻後再往下走,最後站在水塘對面的那一邊。諸神在年輕的王和王後矮小的身體前彎下他們龐大的軀體屈膝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