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滅者的回憶 第四十四章 囈樹。婚禮(第3/4頁)

當他再次舉起胳膊朝真實的我瞄準時,我距離店門尚有一步之遙。

就在槍響之前的那刻,我看清了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沒有憎恨的眼睛,卻擁有足夠決絕的勇氣。是的,他的確會殺掉一切阻礙他前行的人,無所猶豫,無所羈絆。幾乎正當此刻,墻裂了,一匹機械鐵馬破墻而入,鐵蹄蹬踹男子,圓頂帽男子慘叫一聲,狠狠撞上墻壁後又重重倒地。機械馬的前蹄將他胸口牢牢踩住,男子口噴鮮血,一手仍試圖拾起掉地的大手槍。

我趕在前拾起了手槍,很沉重的鐵器。

“囈樹,是你保護了我們。”女子與女子款款從店堂深處走出,“你的勇敢令我們欽慕。”

我謙遜地垂下頭。門外,傳來蹄聲、高喊聲、鐵器碰撞聲,皇帝的衛隊正從四面八方趕來。

“咳!愚蠢的人,咳,咳!”當圓頂帽男子被趕來的衛隊帶走時,側頭對我說,“你可知,你正在助紂為虐……咳,咳!”血漬一路延伸至店門外。

刹那的緘默,我突覺有雙黑眼睛正躲在一切現實的假象之後觀察我,是被剜開缺口窺視心底的不安感。

我垂下頭低聲說,“世間的紛爭,與我無關。”不諳世事,不理政事。一旦擁有女子與女子,內心的幅度即變得極其狹小,我已無暇再顧及其他。是的,無瑕他顧。

“我說過,他是不同的。”NAVA與Naya相視而笑,兩對柔唇吻在我左右臉頰。短暫的驚懼消失了,心底的缺口隨之合攏,那雙黑眼睛移往他處了。我確是喜愛她們的。

是,我確是愛著她們。

沙漏被反復倒置,意識中的密室明暗交替,她們一起來,她們一起去。黑暗裏她們如潮汐褪去的裙擺之下,我小心翼翼維系的平衡正瑟瑟顫抖。帶有吞噬性的不計後果的瘋狂情欲被栓制住,如履薄冰。人呵,絕非坐落於海濱的三座頑石,而為波澎的三江之匯,你吞下我,我吞下你。沒有妥協,沒有平衡。因這欲念本身便是活生生的。只是明了此事,卻已太晚了去。

依然置身密室,燭光哽咽,三人長久的緘默,然後一陣爭吵打破沉默。果實之塔的巔峰終崩潰,外表光鮮內裏朽爛的果實紛紛滾落。

那名喚作NAVA的黑眼睛女孩開始爭奪我,她要全部的我和全部的她,卻不允許她擁有全部的我和全部的她。

那名喚作Naya的紅眼睛女子淡漠地說,我覺這並無分別。

NAVA刻薄地道,對你或許無甚分別,對我便有區別,有很大的區別。

那麽我便要全部的你和全部的他,不允許你擁有全部的他和全部的我。Naya亦切切說道。

下一刻。女子與女子互執匕首,刀鋒相向,我跪立在她們中間,一手握住一把匕首的刀刃,鮮血淋漓。

匕首與匕首掉落在地,女子與女子跪下為我包紮。

亦卻只有片刻溫存。

你必須作出選擇,NAVA首先開口,冷冷言道。

無法抉擇,苦不堪言,我對她們存在的所謂喜愛之情究竟為何物呢?是情是欲是愛?如果說欲望的本性是不可分享,那麽,我寧以為是愛,因我允諾她們之間的相愛,並為之癡迷。

於是我一言不發。

我忽然明白了,你所愛的並非我們之間任何一人,而為我們之間的鏡戀本身。Naya說道,這絕非我所索取的,我要的是你與她,全部。

我無言以對。因我不知自身是為最吝嗇的,或為最慷慨的。

Naya拾起地上的匕首割開了自己的耳朵,破裂的血管噴湧鮮血,流淌在整片木地板之上,源源不絕。我所要做的一切努力都成徒勞。我和NAVA捧起她無力而蒼白的臉頰,她氣若遊絲地說,我要死的時候有你們相伴,已可瞑目了。我死之後,你們是互相屬於對方的了。

我在流淚。

NAVA卻笑了。我又一次看見她那雙黑眼睛折射噬人的光澤,那一雙瞳仁深處蘊藏著願意汲取人一切情感一切欲念的力量所在。沒有人可以對我如此殘酷,沒有人。她冷冷道,然後吻了她。她的血便立即止住了,地板上的血也回退到血管中去。

然後她抱著自己的腦袋打滾起來。

而我眼睜睜地望著Naya脖頸開裂,身體結蛹,蛻殼為蛾。而在這緩慢的過程之中,時光憩止,身體無法動彈,口唇無法說道。我知,是NAVA想讓我看。

如果我得不到,那麽沒有人可以得到。是NAVA的聲音。

我欲開口,卻再也無法說道。當我怔怔望著笨拙撲騰翅羽的蛾,黑暗便自角落裏撲面而來。

當眼前默現一絲微光,屋內那只碩大爬行的蛾已然消失。我蘇醒了。

我決意要離開黑眼睛女孩。NAVA說,你走,可以,我要給你留下一個印跡。

什麽印跡?

一個吻。

就在她踮起腳索吻之時,我用力推開了她。NAVA的腦殼狠狠磕到墻磚,頓時鮮血淋漓,她依墻而坐,嘴唇翕張著,卻無法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