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鉆地機的陰謀 第十八章 囈樹。魔王的女兒(第4/9頁)

我搖搖頭,見識了她的狂躁與反復,我已對若寒的神經質以及任何非同尋常的規律心懷畏懼。這些日子裏我們行走的方向已和正常世界相距過於遙遠,遙遠到使我感到思念。此刻的我並不需任何迷幻藥用以逃避現實世界,我更從未相信這顆小小藥丸能夠提供食物與水的正常營養。我抓住若寒削瘦的肩膀,告訴她我不願長此以往地自欺欺人,如果需要,我願意重尋一份工作,以自身的勞動成果來獲得穩定的收入。

然而若寒並不認同我的打算,“若你不喜歡琉桑,我們將它們賣掉換取面包與水罷,可好?”

“有誰會需要這種無用的豆子,它所產生的滿足感,唯有一時之效。”我冷笑道。

“親愛,你對世人的堅毅品質過於信任了。所有人皆有內心柔軟的時刻,彼時,他們會無比渴求這種神奇的藥丸。”若寒的眼睛裏滿含嘲笑。

我並未理會,但我順從她的心意,願意去作一次嘗試。而就在片刻之後,我發現她對琉桑價值的判斷竟完全正確。

夜市,行人熙攘。當我們向過路人展示我們的商品——那一小袋琉桑之後,頓時被絡繹不絕的買主包圍了,窮人們扛著珍藏已久的糧食,富人們則高舉裝滿銀幣的錢袋,流浪兒則混在人群裏試圖將它們偷走,雖然他們並未成功。僅僅售出幾粒琉桑,我的腳下便壘起了我幾乎無法扛動的糧食袋。

最後,我們向一位出價最高的瘦削青年人出售了剩余的所有琉桑。他遞來沉甸甸的錢袋,我抓起一大把銀幣,未料到從貧困變為富裕竟如此輕易。

“為什麽一粒小藥丸變得這麽昂貴。記得有一陣,我簡直拿它們當做豆子吃。”我暗笑道。

“很簡單,物以稀為貴。”

“既然琉桑變得這般昂貴,人們何不多制造些這樣的藥丸?”

“以我的了解,恐怕琉桑並非人工制造的藥丸,而實為一類植物的種子。”若寒正色道,“植物的秉性與人不同,它們並沒有眾人的趨利性,不會因為自身種子變得價高而多作繁育。”

“為何你對植物了解這麽多。”

“因為我懂得與植物交談,並樂於其中。”

“那麽人們何不多栽植一些琉桑呢?”

“因這種植物的母體生長緩慢,並需定時汲取宿主的靈魂與生命作為養分,當宿主們放棄自我的倦怠脾性被它們吸收,積少成多,才可逐漸在種子體內積聚了令人忘卻痛苦的激素。而你要知道,那些選擇自我放棄的人們,注定受到我主的審判與懲罰。吾主並不允許人們對自身無謂,隨意選擇麻痹自身輕易死亡,因每個人來到這片世界,都是擁有其特定使命的,主不允許這般恣意的浪費。”

“那你為何不阻止我、反而勸誘我服下這般的毒藥。”

“因你已向我主宣誓效忠,並已在皮膚上留下信徒的標記,因而蕓蕓罪眾,獨有你是可被豁免的。”

我發現,每每談及宗教與植物,若寒便顯得異乎尋常地嚴肅而權威,但看得出這些談話與解釋能使得她感到滿足與快樂。我不去深究其中的對與錯,只是附和與輕笑著,扛起沉重的糧食袋走向回家之路,女孩則提起錢袋,緊隨身後,她不時將沉甸甸的錢袋拋向半空再穩穩抱住。的確,她很歡樂呢。

然而,收獲頗豐的我沉浸於滿足感,驕傲使我對夜晚放松了警惕。我大膽地選擇了一條布滿醉鬼與扒手的捷徑,只希望能盡快將豐收的貨物搬運回家,卻忽視了潛在的種種危險。僅此一個疏忽,便注定了這個夜晚的快樂只能是短暫的。

當我們走到酒吧街後的樹林背後,在成片火杉樹的葉片陰影掩護之下,突然竄出一名面色蒼白的青年人攔住我們,他舉著雙管獵槍,哆嗦著要求我們將錢袋留下。可以看出他十分害怕,渾身顫抖。

如果強盜也是一份職業,那他絕對是其中的新手,我輕蔑一笑,喝令他趕緊從我們的前路滾開。我當時甚至懷疑那杆獵槍槍膛中是否真的裝有子彈。

然而我忽視了新手的潛在危險,便是他們不會按理出牌。

沒有更多警告。只見槍口火光一閃,槍響了。我身邊的若寒倒下了。

一切就像戲劇般不真實,然而在我自認為的戲劇裏,槍響之後,子彈只會穿過要害之間的部位,或者根本僅僅擦耳而過。可我錯了。女孩倒在血泊中,鮮血從她身上的兩個窟窿不斷湧出,好似血的泉水。直到我觸到女孩,雙手沾滿鮮血之時,我才意識到,這是真實的,疼痛的,絕望的。

那名新手強盜拋下獵槍,搶過掉落在地的錢袋,朝人流熙攘的夜市中心飛奔而去。

女孩氣若遊絲,我湊上耳朵,她卻說,殺死他,為我復仇。

我望著那把躺在地上的雙管獵槍,憤怒湧上頭腦,此刻的我有一千種方法,有一千倍的力氣可以追上那名青年人,將他撕成碎片,若寒的語言似乎亦在為這種憤怒火上澆油。可我必須冷靜,若失去了若寒,那意味著我將永遠失去至愛,意味著我永遠將只有一個人,永遠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