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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籠罩著埃布爾隆城。在荒涼的生命之園裏,亞拉儂獨自一人走上小山坡頂,艾爾奎斯樹矗立在原地,他將黑色長袍緊緊包住身體,以抵禦夜晚的寒意。他的懷裏抱著艾爾奎斯樹托付給他的銀色木杖。德魯伊前來和她在一起,盡他所能給予她安慰和陪伴。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許多年前賦予她的重責大任就要卸下了。

他停頓了一下,擡頭看著她。他感覺很奇怪,似乎有人從上空看著他們,但卻只有蒼涼的月光照耀著夏日的夜空。他默默地站在枯萎光禿的大樹前,像好像落入自己的幻想中。但是沒有人會來。他已下令,今晚只有他與大樹共處,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看到垂死的艾爾奎斯樹。

然後他走上前,在腦海中輕輕呼喚她的名字。她立刻伸出枝條碰觸他,既害怕又急切,他很快地以意念安慰她。不要絕望,他安撫她。就在今天下午,當保衛埃布爾隆城的戰鬥處於最激烈的狀態時,當精靈們英勇地阻擋魔物前進時,有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這件事應該給了我們希望。在遙遠的南方,在安柏麗所前往的黑暗的荒野森林中,她的守護者使用了精靈石的魔法。他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用自己的意念跟他說要快一點,時間緊迫,因為達哥韃魔可以覺察我的感知。不過,還有時間。親愛的艾爾奎斯樹,找到血火了!你就快要重生了!

帶著期盼,這些想法浮現在他腦海中。但是沒有任何回應。艾爾奎斯樹虛弱到快沒有感覺了,她聽不見也不理解。他意識到,她只知道德魯伊在這裏,她只知道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她並不孤單。他現在要對她說的話已經沒有意義了;除了拼命努力地存活,活下來保護精靈族人,她對其他事渾然不覺。

亞拉儂心裏感到非常難過。他來得太晚了。

他靜靜地佇立著,因為除了陪在她身邊之外,他什麽事也不能做。時光流逝,但他覺得每一秒都很難熬。偶爾,她雜亂的意念會傳達給他,在他腦海中,只有紛亂的色塊,有些已經消失在過去的歷史中,有些則帶著希望和夢想述說著可能的未來,但全都因為她氣數將盡而無奈地糾結在一起。當她傳達這些影像給他時,他很有耐心地接收,讓她知道他就在那裏,他聽見了,而且是專心聆聽。他很有耐心地告訴她死亡的外衣試圖要包覆她。他對這層外衣也感到膽寒,因為這也是在告訴自己,他也逃不過這一關。她正經歷的是世間萬物必經的旅程,即使是德魯伊也不例外。

這讓他開始思考自己難逃一死的必然性。雖然他以長眠延長自己的壽命,讓自己活得比一般人長久,但是有一天,他一定會死。就像這棵樹一樣,他是德魯伊中的最後一人。已經後繼無人了。當他死後,誰能保存在帕瑞諾舉行的第一次公議會之後所流傳下來的這些秘密?誰能施展只有他能掌控的魔法?誰能保護這些民族?

他黧黑的臉擡起來。他心想:尋找守護者的時候到了嗎?

黑夜快速溜走,黎明的白光劃破東方黑暗的夜空。在廣大的西境森林裏,生命開始活動起來。亞拉儂感覺到艾爾奎斯樹摸起來有所改變。他快要失去她了。他凝望著這棵樹,緊緊握住銀色木杖,仿佛這麽做可以抓住她正在流失的生命一般。早晨的天空亮了起來。這時,艾爾奎斯樹所傳達的影像愈來愈少。他內心的痛苦減少了,一種怪異的分離感取而代之。一點一點地,這種分離感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在東方,陽光從地平線邊緣露出頭來,夜晚的星光都消失了。

接著影像全都停止了。亞拉儂全身僵硬。在他手中,銀木杖變得冰涼。她走了。

他輕輕地將木杖放在樹下,然後轉身走出生命之園,不再回頭去看。

安德站在他父王的床邊,看著這位老人。因為被撕扯和重擊,國王虛弱的身體纏滿繃帶和毛毯。只有胸部淺淺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他現在睡著了,他睡得斷斷續續、焦慮不安。他在生與死的灰色地帶徘徊。

精靈王子百感交集,感覺就像強風中紛飛的落葉一般。事情發生的當時,是憂心忡忡的蓋爾叫醒他的。這名年輕的助理馬不停蹄,無法入眠,正想著要為新的一天作準備。他回到王宮,但是門卡住了,他告訴安德,哨兵不見了。國王睡覺的時候是沒有守衛的嗎?安德很快地站起來,從他的小屋跑出去,並呼叫大門守衛。他們從前門沖進去,在慌亂中,他聽見老國王從屋裏傳來的呼喊聲。他們在那裏目睹了他父王與那只假扮成曼克斯的魔物之間的生死決鬥。當他們將國王擡到寢宮時,他的父親短暫地恢復意識,他流著血,非常虛弱,他驚恐地輕聲述說著剛才的打鬥,還有他如何被欺騙的事。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