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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來時,感覺到這輩子頭從來沒這麽痛過。就好像一根細枝條在強風中搖晃,他花了好一會兒才弄清楚他四肢平攤地躺在一輛盜賊車的尾端。他躺在一張鋪有稻草墊的木床上,床抵住車屋的後墻。太陽光束從些許碎裂的窗戶投射進來,他知道他昏睡了一整晚。

安柏麗出現在他身旁,她那雙碧綠的眼睛顯露出斥責的神情。

“我根本不需要問你今天早上感覺如何,對吧?希望你這麽做是值得的,威爾。”

“不值得。”他緩緩坐起來,感覺他的頭跟著車屋的擺動劇烈搖晃。“我們在哪裏?”

“在瑟菲羅的車屋裏。從昨天晚上就在這裏了,如果你還回想得起來的話。我告訴他們你的熱病還未完全康復,你可能不只是喝醉。所以他們讓我進來跟你待在一起,好照顧你,直到我確定你感覺好一些。來,喝下這個。”

她給他一杯顏色有點暗沉的液體。威爾狐疑地看著這杯不太好看的混合物。

“喝了它,”她堅定地又講了一次,“這是草藥配方的解酒液。有一些事,身為醫士的你不一定知道。”

他沒有反駁,一口將它喝光。然後他發現他的靴子不見了。

“我的靴子!這到底是……?”

“安靜點!”她警告道,用手指向車屋前面,那裏有扇緊關著的小木門。她不發一語,將手伸到床下,拿出威爾的靴子,然後從她腰際的腰帶裏抽出裝有精靈石的小皮囊。

威爾將身體往後坐,松了一口氣。

“昨晚的宴會對你來講有點瘋過頭了,”她帶點諷刺的口吻接著說道,“你昏過去後,瑟菲羅就把你送到他的車屋上睡覺。他正要叫那位老婦人幫你更衣時,我說服他說如果你的熱病復發,可能會傳染,而且,如果未經允許就脫掉你的衣服,你會覺得受到冒犯。顯然,他不認為這件事有多重要,因此他命令那位老婦人走開。他離開後,我在你身上找到這些精靈石。”

他贊賞地點點頭。“你腦筋動得很快。”

“我們總要有一個頭腦清醒的人吧。”她挑起眉毛,沒把他的恭維放在心上。他的眼神又飄向關上的小門。“瑟菲羅將老婦人留在隔壁的小房間監視我們。我想他並沒有完全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句話。”

威爾將身子往前傾,用手托住下巴。“我想也是。”

“那麽為什麽我們還在這裏?”她想知道。

他伸出手要回精靈石,安柏麗拿給他。他將皮囊放回右靴裏,並將兩只靴子緊緊穿上。然後他招手要安柏麗靠過來。

“因為我們必須設法將亞塔戈從這些人的手中要回來,如果我們不跟他們待在一起就沒有辦法。”他小聲說道,但足以讓安柏麗在車屋的嘎吱作響聲中聽清楚他的話。“而且還有另一個原因。從海芬斯坦過來追趕我們的魔物所搜尋的目標只有兩個人,而不是整個車隊。或許跟盜賊一起旅行可以將它們甩開。此外,我們還是往西邊走,那裏也是我們正要去的地方,而且我們會比走路要來得快。”

“很好。但這樣做也很危險,威爾。”她指出。“當我們到達西境森林,而瑟菲羅仍不把亞塔戈還給我們的話,你打算怎麽辦?”

他聳聳肩。“船到橋頭自然直。”

“你又來了。”她厭惡地搖搖頭。“至少你可以試著說服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點想法也沒有。”

“你說得沒錯。”他同意。“昨晚我很抱歉。在我們進入盜賊的營區之前,我應該多告訴你一些事情,可是,說實話,一直到我們發現他們之前,我都還沒決定該怎麽做。”

她皺起眉回答:“我想也是。”

“聽著!”男孩說道,“盜賊團都是整個家族一起旅行。不過,‘家族’這個詞有點錯誤,因為他們的成員並非全都有血緣關系。盜賊經常交換或甚至販賣妻兒給其他營隊。這是一種財產共有的情況。每個家族都有一個族長,負責作所有決定。女人被認為要對男人卑躬屈膝,那就是所謂的規矩。對他們而言,那就是事物的自然法則。他們相信女人就是要服侍和順從保護她們以及供應她們生活所需的男人。這是他們的傳統,進入他們營地的人要想受到歡迎,就應該遵守這樣的習俗。那就是為什麽我先喝水;還有,在我治療完病人後,留下你做清理工作。我想要讓他們相信,我了解也尊重他們的信念。如果他們相信這點,才有可能把亞塔戈還給我們。”

“但這招似乎不太管用。”安柏麗說道。

“是啊,還沒發生作用。”他承認。“但是他們已經讓我們同行,一般來說,這種事他們連考慮都不考慮。他們是很排外的一群人。”

“他們讓我們跟他們一起走,是因為瑟菲羅對你感到好奇,而且他希望弄清楚你跟他講的話有多少是事實。”她停頓了一下。“艾瑞崔麗亞也對你特別感興趣,瞎子都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