獬豸

我是壹七七,妖怪鑒定科唯一的科員。

很不幸,一向被十八局視作第二憲法的神州結界破了一個口子,橫著十三米八,縱過來二十一米三。結界這東西肉眼根本看不見,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沒被鑒定過的妖怪,據那感覺就是胸口一陣沉悶,就像發燒的時候你媽往你身上捂三條被子一樣。於是他們就讓一只主動送上門還沒來得及鑒定的獙獙拿了長尺子一寸寸量,事後還發了十斤土家三黃雞給它。

這是誰想出來的呀,怎麽可以因為獙獙長得有點兒像狐狸就發給它三黃雞呢?太實惠太貼心太人性化了,只可惜人家獙獙它其實比較愛吃海南文昌雞。

在神州結界破了的這個時期,國安十八局的領導個個面如土色、如喪考妣,同事們見面都在聊失業以後回老家的打算。

而我則被派往雲南去接一個重要的人物,機票不給報銷,所以我就坐火車。當我提著大包包沖向我的座位時,就看見對面赫然坐著許久未見的林志生,他的身邊是一個29寸的巨大行李箱,不用我也知道他肯定帶上了自己那口螺旋鉆石紋底的不粘鍋,沉溺於食欲的男人真是可悲。

前往雲南的路途既遙遠又無聊,林志生昏昏欲睡,他讓我個故事振奮下精神。

我當然不會做那麽掉價的事情,但是當我想翻本書出來看的時候,看見包底躺著一個紅色的袋子,目光粘在那裏,頓時移不開了。

羅雪衣挨打了。

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她的右臉頰上,夾耳的珍珠耳飾掉在了地上,右耳在一陣轟鳴聲中失去了作用,整個臉頰瞬間發熱,火辣辣的疼。

她知道秦英悟這一巴掌是用了全力的,他是左撇子,但硬是矯正了過來,平時吃飯寫字都用的右手,只有逼急的時候才會用左手,而羅雪衣結結實實挨的這一巴掌,就是拜秦英悟左手所賜。

只是羅雪衣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面前這個偉岸的、高大的、應該被她稱作“丈夫”的男人,為何會將她視作痛恨的敵人,下這樣的狠手?

眼前突然浮現出她與秦英悟初見的時候,那是大學裏的新生歡迎會,她被逼著穿上了王後的長裙子,榮譽出演壞心眼的白雪公主她後媽。

練習的時候,每被靠近一點,出演魔鏡的男同學的臉就不敬業地紅上一分,而每回答一次“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之後,那個同學都會像是窒息了一樣大喘氣。

那面魔鏡就是秦英悟。

終於得到了休息的機會,秦英悟有些羞澀地低著頭,向羅雪衣聲介紹了自己的名字“秦英悟”。

“鸚鵡?”羅雪衣擠眉弄眼,故意曲解。

“不是的。”那時候,秦英悟的臉一直紅到了耳後根,“是英挺的英,悟性的悟。《宋史·李壁傳》:‘壁少英悟,日誦萬馀言,屬辭精博。’就是裏面那個英悟……”

當時的翩翩少年無論如何也無法和面前這個面目猙獰的男人重合起來。

右耳的耳鳴依然很嚴重,羅雪衣突然有了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腦海裏飛快滑過很多的畫面,憤怒、悲決,甚至想要和面前這個男人同歸於盡。

“秦英悟,你敢打我!”聲音仿佛是從另外一個女人嘴裏吐出來的,尖利得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但她卻顧不上那麽多了,只能如同垂死的魚一樣重重喘息。

秦英悟惡狠狠地瞪著她,“死女人,打你還是輕的!”

“你狼心狗肺!你不是人!秦英悟!你不是人!”一貫良好的家教迫使她不出任何粗話,只能撕心裂肺地喊,用她可以想到的最惡毒的詞語扔向這個男人,可是每一句,她都覺得那個理想中的自己死去了一部分。

於是羅雪衣只能用動作來發泄,她把眼前所有可以看到的東西全部狠狠地砸向地面,玻璃器皿和花瓶砸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聲音就如同她支離破碎的心臟一樣淒厲。

秦英悟罵了句粗話,抓著她的頭發狠狠一拉:“你發什麽瘋?”

“混蛋!混蛋!混蛋東西!”吃痛的羅雪衣淚如雨下,用盡全力推搡著面前的男人。

身後的門卻被推開了一點點,露出了一張驚慌失措的臉:“媽媽……爸爸……?”

羅雪衣像是被撞破了醜事一般,頓時一陣慌亂,孩子是她如今唯一的指盼,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被兒子看見任何不美好的東西,尤其是家暴。

之前她一直都很克制,哪怕和丈夫吵架也都盡量選孩子不在的時候,但今她卻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