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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異常寒冷,空氣明亮而清澈。大地一片雪白,天空好像是粘在這塊白布上的藍色頂棚,整個效果就像牙膏廣告一樣清新明快,只可惜地平線上那個粉紅色的小點破壞了構圖。

“現在白天也能看見了。”克恩說,“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冷冷地瞪著靈思風,巫師被看得面紅耳赤。

“幹嗎都看著我?”他說,“我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麽玩意兒,也許是彗星之類的。”

“我們會被燒焦嗎?”貝檀問。

“我怎麽知道?我又沒被彗星擊中過。”

他們都騎在馬上,成一列縱隊踏雪而行。馬民似乎對克恩推崇備至,不但送了他幾匹馬,還為眾人指點通往斯摩爾河的路——只需朝世界邊緣方向前進一百英裏就成。據克恩說,靈思風和雙花可以在那兒坐船回環海。因為自己的凍瘡,他決定與他們結伴而行。

貝檀立刻宣布自己也要同去,因為克恩說不定需要人幫他揉揉什麽地方。

靈思風隱約察覺到了幾點情感方面的火花。而且,克恩居然花了些工夫,試著打理胡子。

“我覺得她挺中意你的。”他說。克恩嘆了口氣。

“假如我年輕二十歲。”他的聲音裏充滿渴望。

“然後呢?”

“我就是六十七歲。”

“這和那個有什麽關系?”

“唔——怎麽說呢?當我還是個年輕人的時候,我在全世界書寫我的名字,那時,嗯,我的確愛那種火一般熱烈的紅化女人。”

“啊。”

“然後我老了些,開始偏愛那種金化、眼裏閃著世界的光輝的女人。”

“哦?是嗎?”

“可是當我更老些的時候,我開始認識到深色皮護、性情暴躁的女人的妙處。”

他停了下來。靈思風等著。

“然後呢?”他問,“然後怎麽樣?現在你更喜歡具備什麽品質的女人?”

克恩那只濕漉漉的藍眼睛轉向他。

“耐心。”他說。

“真不敢相信!”一個聲音從他們身後跳出來,“我竟然能同野蠻人克恩一同馳騁!”

是雙花。一覺醒來,觀光客得知自己竟有幸和史上最偉大的英雄呼吸相同的空氣,從那時起他就表現得像只拿到香蕉種植園鑰匙的猴子。

克恩問靈思風:“也許他是在轟刺我?”

“不。他一向如此。”

克恩在他的馬鞍裏轉過身去。雙花笑逐顏開,驕傲地朝他使勁揮手。克恩轉身嘟噥道:

“他不是瞎子吧?”

“不是,可他的眼睛和別人的不一樣。相信我。我的意思是——唔,就拿那些馬民的帳篷來說吧,就是我們昨晚住的那種,還記得嗎?”

“嗯。”

“依你看那帳篷是不是有點暗、油膩膩的,而且聞起來像匹病懨懨的老馬?”

“要我說你形容得灰常準確。”

“可他不這麽想。他會說那是頂無與倫比的野蠻人帳篷,裏邊掛著勇士們狩獵得來的巨大野獸,他們生活在文明的邊緣、目光無比銳利。帳篷聞起來還有種罕見而奇異的樹脂的味道,這樹脂是戰士們從商隊劫掠的戰利品,他們穿越了無垠的——嗯,等等等等。我可不是在瞎編。”

“他是個轟子?”

“有點兒。不過瘋得很有錢。”

“啊,那他肯定不是轟子。我見多了,如果一個人有很多錢,那他就不是轟子,只是行為古怪而已。”

克恩再次轉過身去。雙花正在跟貝檀講克恩是怎樣單槍匹馬擊敗了斯林貝德的女巫王手下那些蛇武士,又是如何偷走了鱷魚神奧夫勒雕像上那顆神聖的鉆石。

一個古怪的笑容從克恩臉上的皺紋裏爬了出來。

“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叫他閉嘴。”靈思風說。

“他會閉上嘴嗎?”

“不,不太可能。”

“由他去吧。”克恩的手落到劍柄上,這把劍跟著他走南闖北好幾十年,劍柄已經非常光滑。

“再說,我喜歡他的眼睛。”他說,“它們還能用上五十年。”

他們身後一百碼的地方,箱子磕磕絆絆地在柔軟的雪地裏挪動。誰也不關心它對任何事情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