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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

靈思風知道這是自己在說話,他認出了這個聲音。有一小會兒,巫師只能透過自己的眼睛往外看,不是像正常人那樣,而是像個間諜似的,透過紙上戳出的小洞窺視對面的景象。然後他回來了。

“你沒事吧,靈思風?”克恩說,“你看起來半死不活的。”

“是有些蒼白,”貝檀表示同意,“就像有人踩了你的墳頭似的。”

“呃,是嗎?沒準兒就是我自己踩的。”他擡起手來,數了數自己的手指頭。數目似乎沒問題。

“唔,剛才我動過嗎?”他問。

“你一直看著火堆,活像見了鬼。”貝檀回答道。

他們身後傳來一聲呻吟。雙花坐起來,兩手抱住腦袋。

他的眼睛聚焦在他們身上,嘴唇無聲地嚅動著。

“真是個奇怪的……夢。”他說,“這是哪兒?為什麽我會在這兒?”

“唔,”克恩說,“有人說宇宙的造物主拿起一把泥土然後——”

“不,我是指這兒。”雙花道,“是你嗎,靈思風?”

“是的,”雖然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麽,但靈思風決定沒必要深究。

“那兒有……一面鐘……還有那些人……”雙花晃了晃腦袋,“為什麽到處都是一股子馬的味道?”

“你病了,”靈思風說,“是幻覺。”

“哦……我想是的。”雙花低頭看了看胸前,“可如果我病了,我幹嗎把——”話還沒說完,靈思風早已一躍而起。

“抱歉,這兒太擠了,我得吸口新鮮空氣。”他取下雙花脖子上的畫畫兒匣子,一頭往外沖去。

“他進來的時候我沒看見那玩意兒呀。”貝檀道。克恩聳了聳肩。

他剛跑開幾碼遠,畫畫兒匣子的齒輪就嘀嗒轉動起來。盒子慢條斯理地吐出了妖精畫下的最後一張畫片。

靈思風一把抓住它。

上頭的東西即使在大白天也能讓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而此時此刻,不僅星辰放射出冰冷的光芒,那顆邪惡的新星還為星光嵌上了一絲紅色,畫片看上去更糟了。

不,”靈思風輕聲道,“不,不是那樣的,那兒有座房子,還有個女孩,還有……”

“你看到的是一回事,我畫的是我看到的東西。”妖精的聲音從門裏傳來,“我看到的才是真實的。我就是為這個生的。我只會看見真相。”

一個黑色的陰影“嘎吱嘎吱”地碾過雪地,朝靈思風跑來。是箱子。靈思風一貫討厭它、從來都不信任它,可現在卻突然覺得它簡直就是自己一輩子遇上過的最正常的東西。

“這麽說你也逃出來了。”靈思風說。行李箱啪嗒啪嗒蓋子。

“好吧,不過你看見了什麽?”靈思風問,“你回頭了嗎?”

箱子一言不發。他們靜默了一會兒,就像兩個逃離屠戮的戰士,停下來喘口氣,找回自己的理智。

然後靈思風說:“來吧,裏頭生著火呢。”他伸手去拍箱蓋。行李箱惱火地一撲騰蓋子,差點兒沒夾住靈思風的手指頭。生活又回到了正確的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