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那個孤獨的紅點在自己周圍的黑暗中閃耀著。忒裏蒙望著它,身上穿著就任銀星會首席大法師的就職典禮上穿的禮服。不過一會兒工夫,紅點似乎已經稍稍變大了些。他哆嗦著離開了窗前。

“怎麽樣?”他問。

“這是顆星星,”占星學的教授說,“我想是的。”

“你想?”

占星師有些畏縮。他倆正站在幽冥大學的觀象台上,而比起上司的視線來,地平線上那顆小不點紅寶石的光芒其實也沒那麽可怕。

“呃,你看,問題是我們一直相信恒星應該都跟我們的太陽差不多——”

“你是說就像直徑一英裏的大火球?”

“是的。不過這一顆,唔——很大。”

“比太陽大?”忒裏蒙一直認為直徑一英裏的大火球已經很了不起了,盡管原則上他對所有星星都持否定態度,它們讓天空顯得亂糟糟的。

“大得多。”占星師緩緩地說。

“也許比大阿圖因的頭還要大?”

占星師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比大阿圖因和碟形世界加起來還大。”他說,“我們已經核實過了,”他飛快地添上一句,“絕對肯定。”

“確實很大,”忒裏蒙表示同意,“讓我想起巨大這個詞。”

“龐大。”占星師忙不叠地附和道。

“嗯。”

忒裏蒙在觀象台寬闊的地板上踱起了步子。地板上鑲嵌著碟形世界的黃道十二宮。一共六十四個星座,從“雙頭袋鼠維珍”到“郁金香花瓶加壺裏”(這是一個具有重大宗教意義的星座,其涵義,唉,可惜已經遺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

他在鑲著“鬣狗穆波”的藍、金色瓷磚上站住腳,然後猛一轉身。

“我們會撞上它嗎?”

“恐怕是的,先生。”占星師回答道。

“嗯。”忒裏蒙一邊若有所思地捋著胡子,一邊往前邁了幾步,最後停在“小販奧克濟奧克”和“天界防風草”的頂端。

“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他說,“但我猜這不是什麽好事吧?”

“不,先生。”

“很熱嗎,那些星星?”

占星師咽了口唾沫,“是的,先生。”

“我們會被燒焦?”

“終究會的。當然,那之前會有碟形世界地震、海嘯、重力異常,大氣也很可能被抽空。”

“啊。一句話,就是缺乏良好的組織。”

占星師遲疑了一秒鐘,最終還是只好繳械投降:“可以這麽說,先生。”

“人們會驚慌失措嗎?”

“恐怕他們驚慌不了多久。”

“嗯。”忒裏蒙穿越了“或許門”,正順著一條光滑的圓弧朝“天堂母牛”走去。他又斜眼瞟了瞟地平線上的紅光,似乎下定了決心。

“我們找不到靈思風,”他說,“而如果找不到靈思風,我們就找不到八開書的第八句咒語。可我們確信八開書必須被念出來才能化解災難——不然造物主幹嗎把它留下?”

“也許他不過是有些健忘。”占星師發表出自己的意見。

忒裏蒙瞪著他。

“其他門會正在搜索從這裏到中軸地的每一寸地方,”忒裏蒙接著道,兩眼盯著自己的指尖,“因為一個人怎麽可能飛進雲裏再也不出來呢?這似乎不合情理……”

“除非雲裏塞滿了石頭。”占星師想活躍一下氣氛,不過,這次倒黴的嘗試顯然徹底失敗了。

“但他必須降落——在某個地方。是哪裏?我們自問。”

“哪裏?”占星師忠心耿耿地應道。

“這時,一個法子立刻呈現在我們眼前。”

“啊。”占星師一陣小跑,想跟上已經走過“胖子兄弟倆”的巫師。

“而這個法子就是……”

占星師擡頭看進兩只鋼鐵般灰白、冰冷的眼睛裏。

他試探著說:“唔……我們不找了?”

“正是!我們要運用造物主賦予我們的天賦,每一丁點兒都要用到。我們往下看,我們看見了什麽?”

占星師暗暗叫苦。他往下一看。

“瓷磚?”他決定賭一把。

“瓷磚,是的,而所有這些組成了……”忒裏蒙期待地看著他。

“黃道十二宮?”占星師已經徹底絕望了。

“完全正確!因此,我們只需要計算靈思風出生時的準確星位,然後就能知道他的確切位置!”

占星師咧開了嘴,那種笑容只會出現在一種人臉上:那些在流沙上跳過踢踏舞又有幸再次與堅實的地面親密接觸的人。

“我需要他出生時間、地點的詳細資料。”他說。

“這容易。來之前我已經從學校的档案裏抄了一份。”

占星師瞄了一眼記錄,前額上立即出現了根根皺紋。他穿過房間,拉開一個裝滿星圖的寬大抽屜,接著又讀了一遍記錄。他拿起一對復雜的圓規,在星圖上畫出幾條線;又拿出一個小巧的黃銅星盤,小心翼翼地轉動起來。最後,他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拾起根粉筆,在黑板上草草寫下幾個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