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你還好嗎?”雙花問。靈思風睜開眼睛。

巫師翻身坐起,一把拽住雙花的襯衣。

“我要離開這兒!”他迫切地說,“就現在!”

“可馬上就會舉行一場古老的傳統儀式啊!”

“我才不管它有多老!我想踩在老老實實的鵝卵石上,我想聞到臭水溝的老味道,我想去有很多人還有火、房頂和墻壁這些東西的地方!我想回家!”

他發現自己突然絕望地想念起安科–莫波克那濃煙滾滾、烏煙瘴氣的街道來。那地方在春天是最好的,安科河渾濁的河水閃著油膩膩的七彩光澤,屋檐下滿是小鳥的歌唱,或者至少是小鳥在有節奏地咳嗽。

他回想起當地標志性的風景——小仙廟,回想起光線是如何細致地勾勒出神廟的曲線,一滴淚水濕潤了他的眼睛;他記起了垃圾街和狡猾的手藝人大道交匯處賣煎魚的小攤,喉嚨裏一陣哽咽。他思念著那兒賣的腌黃瓜,它們綠瑩瑩地埋伏在瓶底,就像淹死的鯨魚一樣,還遠遠地招呼靈思風,答應把他介紹給旁邊瓶子裏的鹽蛋呢。

他想起那些舒適的馬廄和溫暖的門廊,他在那裏度過了多少個夜晚。可有時候他竟傻到對這種生活感到厭煩。現在看來,它美好得難以置信,但過去他卻認為它很乏味。

現在他受夠了。他要回家。腌黃瓜,我聽到了你的呼喚……

他推開雙花,莊嚴地整理好一身破破爛爛的長袍,把臉朝向應該是故鄉所在的方向,然後帶著無比的決心和相當的粗心,一腳踏空,栽下三十英尺高的大石頭。

約摸十分鐘過後,憂心忡忡、滿臉懊悔的雙花把他從石頭底部的大雪堆中拽了出來。靈思風的表情依然如故。

雙花凝視著他。

“你還好嗎?”他問,“這是幾根手指?”

“我要回家!”

“好。”

“不,別想說服我放棄,我受夠了,我過得很愉快,我也很想留下,可我不能,我——什麽?”

“我說好,”雙花道,“我也挺想念安科–莫波克的。重建差不多也該完成了。”

順便提一句,上次這兩個人離開安科–莫波克時,它正陷於一片火海中,而這大部分要怪雙花把火險的概念介紹給了一個無知的平民。當然,毀滅性的大火在莫波克不過是家常便飯,人們總會高高興興、小心翼翼地進行重建,用的永遠是當地傳統的材料:幹燥的木頭和塗了防水焦油的茅草。

“哦,”靈思風的氣焰稍稍降下一些,“哦,好。那好。很好。那麽我們也許該出發了。”

他爬起來,撣掉袍子上的雪。

“只不過我覺得應該等到明早再動身。”雙花加上一句。

“為什麽?”

“嗯,因為外頭冷得要命,我們又搞不清自己究竟在哪兒,箱子不見了,天也黑了——”

靈思風一愣。從他心靈的深淵中似乎又傳出了舊紙張的沙沙聲。他有種嚇人的預感,恐怕從今往後那個夢會常常回來拜訪。還有不少要緊事等著他幹呢,他可沒興趣被一堆老邁的咒語教訓來教訓去,它們甚至對宇宙究竟是如何肇始的都沒法達成一致——

一個幹癟的聲音在他腦袋後頭悄悄說:什麽要緊事?

“噢,閉上嘴。”

“我不過是說現在很冷而且——”雙花爭辯道。

“我說的是我,不是說你。”

“啊?”

“噢,閉嘴。”靈思風疲憊地說,“我猜這兒附近沒什麽可吃的吧?”

落日的綠色余暉中,黝黑的巨石顯得分外威嚴。同心圓的內圈裏全是德魯伊,在幾個火堆的照耀下忙忙碌碌,調試石頭電腦所需的所有外圍設備,例如用槲寄生拴在木竿子上的公羊骷髏頭、繡著盤蛇的旗幟等等。在火堆形成的圈子外,大群大群的平原人聚在一起;德魯伊的節慶向來很受歡迎,特別是在出了問題的時候。

靈思風盯著他們。

“怎麽回事?”

“哦,那個啊,”雙花興高采烈地回答道,“聽說是要舉行一個有上千年歷史的儀式,來慶祝月亮的重生,也可能是太陽。不,我想肯定是月亮。儀式非常肅穆、非常美麗,而且還被賦予了一種寧靜的莊嚴感。”

靈思風一陣哆嗦。每當雙花開始這麽說話時,他總免不了提心吊膽。不過至少他還沒說什麽“風景如畫”和“巧奪天工”之類的;靈思風直到現在也想不出合適的翻譯,不過最接近的應該要屬“麻煩”。

“真希望箱子在這兒。”觀光客滿心遺憾,“我想要我的畫畫兒匣子。聽上去儀式肯定會巧奪天工。”

人群期待地騷動起來。事情似乎就快開始了。

“聽著,”靈思風急急忙忙地說,“德魯伊是祭司。你得記住這點。千萬別惹他們。”

“可是——”